第53章 斟满曙光(下)(2 / 2)

探窗 墨江久言 15191 字 2023-05-18

开播前两分钟,金薇的电话铃声准时响起,这是陆斯回按照约定发出的“在追”信号。

这也意味着周雁辞和金文海的交易已顺利进行完毕,不用担心直播可能会造成影响,金薇便立刻调动所有工作人员各就各位,投入最佳状态。

南城大桥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指针快要指向十分,在最后的倒计时后,林白露背对南城河,说下了开场词。

nctv-4“欢迎收看《新闻追踪》节目,我是主持人林白露。”“本次节目采用户外直播形式,我所在的位置是我市东西两区的关键枢纽,南城大桥桥前1米处。”

户外的场景容易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所以金薇干脆将画面分为两屏,一屏播林白露主持,一屏随着她的话语呈现证据。

“本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有:城建局局长金文海贪污贩毒案,以及其子金乾所犯下的连环凶杀案。”

继而,林白露将案件展开报道,“昨晚十一点左右,金乾于我市清潭苑小区被警察”

与此同时,在副驾驶的金文海狠狠摔下手中的手机,林白露直播的声音也被中断。

其实,金文海对周雁辞也并非有多少信任,只是四台把新闻闹得太大,反贪局已派人来查他。这次到手的货,量虽不大,但若不尽快转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正直风口浪尖,怕有嘴漏风,金文海便要求周雁辞必须独自来赴面,双方皆乘小型货车,在东郊的一家废水厂交易。

这事儿办得越快越好,金文海一句废话没有,验钱后,便让自己的司机快速将两辆车上的货钱交换。

各自上路时,金文海确定周雁辞开着车走上了出郊区的右支路,他才让司机开上了左支路。

可开了还没一公里,路边的一辆红色的车突然启动,开在了他的左侧。金文海隐隐觉得势头不对,对司机道,“前面的巷道口右转。”

话刚说完,司机连方向盘都还没来得及打,陆斯回等在那条巷道的车就冲了出来,猛地贴在了金文海车的右侧,车的左侧是强子,而周雁辞换了的跑车也紧追在了其后。

装有毒品的车已交接在了林漫手里,她开着货车直奔南城大桥。

车窗下落,陆斯回果决而带有逼迫性的目光与金文海有一瞬的相交。

意识到被埋伏了的金文海,急速翻出手机扫了一眼四台的直播,便知这三辆车想要将自己逼至南城大桥,而这就表明四台已找到账本。账本里铁证如山,他必须跑,只要争取上一点时间,他就能逃去国外。

没有人比金文海更了解这座城市的道路建设,金文海要把车开往较繁华的地段,以此来甩开他们,“穿过十字路口后加速直行五百米左拐!”

到了十字路口所幸是绿灯,强子早猜到他要往左开,便先一步提了速,向右别他的车,逼他继续直行,还边鸣笛边落下车窗,口里喊着话挑衅道,“还想超老子车?你他妈当自己拍速度与激情呢?”

却没想到金文海当真是蛇蝎心肠,强子的车跟他稍空开一些距离时,金文海想都没想一手拔去司机的安全带,一手掰开车门。还没等司机的大脑对这一连串的动作有所反应,在极速的前进中,金文海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将其狠踹下了车。

砰——司机的身躯猛撞在了强子车身上,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强子的车和金文海空了更大的距离。

速跨步于驾驶座的金文海快打方向盘,趁此机会左拐了过去。见此,周雁辞加速补在了金文海的左侧,陆斯回仍在右侧,并做出了清晰地指令,“金文海的车要朝南城一中的方向走,我们会继续往桥逼他,现在所有快递员出动提前清路,确保市民尤其是学生的安全!”

“收到!”负责人回复后便按计划调度了所有就位的快递员。

一时间,南城市的快递员倾巢而出,向通往南城大桥的方向开路。

林漫开着货车已赶到了桥前,围观直播的人已越来越多。林白露向观众呈列了三起凶杀案的基本案情,并播放了林漫下午对坠楼案前被虐打女人的采访后,她承上启下地道,“在这桩桩件件的惨案中,种种证据皆指向杀人恶魔金乾。”

“而其父金文海在三年前,伙同盛世企业董事长盛世尧,包庇金乾罪行,使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近年来金文海位居高位,与盛世尧官商勾结,利用职务之便从政府工程中贪污拨款,贩卖毒品。”

此时林白露的耳麦里传来了金薇的声音,“还有不到2公里,他们的车就会进入现场,准备封桥。”

“经过我台的追踪调查,在南城大桥这项工程中,金文海同盛世尧通过23家皮包公司,将劣质建材不断买进卖出,利用假账把公款占为己有。”林白露摆出右手,“具体详情,观众可点击右方屏幕上所显示的链接中一一查看。”

追逐的车还有1公里到达南城大桥,在这之前,驱于前方开路的快递员已出现在了镜头里,他们纷纷拦于想要穿过桥的市民身前。台里的工作人员也随即在通往大桥的道路中,放下路障。“用于建造南城大桥的材料,其抗压性、耐牢性均不符合国家安全标准,被偷工减料建成的南城大桥,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说到这里,林白露短暂地停息了一瞬间,“金文海不顾市民性命安危,中饱私囊,现被我台记者陆斯回追捕于通往南城大桥的途中,故而我台擅自决定封桥片刻,恳请市民谅解。”

当快递员围成了人墙,堵住了两侧开上桥的路时,民怨在霎时间沸腾。

鸣笛声一片,市民的报警电话已打了个没完。

一大哥从车上摔门而下,扯着嗓门骂道,“你们搞新闻的是不是脑子有病?”

“说金文海丰功伟绩的是你们,说他贪污贩毒的人也是你们,合着就拿我们老百姓开涮呗!”一呼百应,怨声载道。

“谁给你们的权利封桥?老娘上一天班儿,还得赶回家洗衣做饭,大晚上被你们困这儿算几个意思?”

“因为你们全市交通都瘫痪了,这是在扰乱社会秩序,求你们行行好,让我们过两天安生日子行吗?”

说着就有人往前突破人墙,钟老和罗拉带着台里的同事,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手中发着他们印成传单模样的,金文海贩毒贪污的证据。

“谁要看这些啊!”有被揉团扔在地上的传单,却也有被认真看了去的。

就在形势愈发焦灼严峻时,远处疾驰的车声传来。

再之后是追了他们一路的警车,交警对着喇叭怒喊,“前方开往南城大桥的四辆轿车,你们已严重超速,请马上刹车!”

眼看车就要冲过来,快递员合力将市民再次向两侧后退,只留中间的道路。多架无人机摄像头已升上夜空,全方位拍摄金文海逃脱的过程,收看直播的人数激增。

喇叭中,交警再次声明了一遍,“前方四辆轿车,你们已严重超速,请马上刹车!”

金文海被逼了一路,早就狗急跳墙,未有任何降速,而是加速撞开了接连不断的路障,想要横穿南城河。

桥下的林漫十指交叉合十,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斯回的车。

陆斯回再无耐心同他周旋,车速飙到了2迈,超过了金文海两个车身,直冲向了南城大桥。

冲上桥后,强子从后补向陆斯回空出的右侧,周雁辞略微降速再次堵于其后。

倏然间,开于前方的陆斯回猛地掉头,地面和车轮摩擦出了火花,他将自己的车与金文海车头相对。

“要撞了,要撞了!”桥下已有市民喊出了声。

相对着的车头愈逼愈近,像是在考验着谁更怕死。陆斯回神情坚毅,掉头后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向金文海直面开去。

金文海头爆青筋,踩着油门的脚已松动,但他右侧后方皆被封死,前有陆斯回即将撞来的车,他咬牙向左急打方向盘,后踩刹车。

然而只听轰——的一声。大桥左侧的栏杆,被金文海与陆斯回相撞的车骤然冲断,在车辆双双坠入河流的一刹那间,哀怨声、议论声、呼喊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被断在了嗓子里。

在提心吊胆的寂静中,每一个人都屏息亲眼目睹着急湍甚箭的河流,将两辆车身席卷吞没。

发不出来一个音的林漫,奋力想要冲向河边,却被死死拦截着。

“桥!桥要断了!”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

“大哥!快下桥!”车下的桥面如冰裂一般,强子和周雁辞与裂缝赛跑,弃车向桥下狂奔。

桥砖钢筋与混凝土向奔涌的河流急急下坠,河面轰鸣作响,如雷劈面。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正应了《桃花扇》里的那句唱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就在这轰隆隆的巨响中,周雁辞和强子狂奔下了桥,而沉于河水消失不见的陆斯回,也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市民的视野中。

他在河下时,将溺水的金文海从车中拽出,因为他绝不允许金文海就这般死去,他要他把牢底坐穿。

河边的救生箱被市民砸开,有水性好的套上了救生衣,就下河帮陆斯回扛金文海,陆斯回游至河边,拽住救生绳,爬了上来。

浑身滴水冰凉的他刚从地上站起,视线就开始迅速寻找人潮中的林漫,林漫费尽全力挣脱开了阻拦,奔跑向他。可就在他们快要相拥的前一刻,在陆斯回的左后方,林漫的余光里乍然出现了一个持枪的男人。

“不要!”呼喊与枪声同行。

林漫在扑倒陆斯回的那一秒,射来的子弹擦破了她的上臂。

神智癫狂的郑欲森,准备将第二枪射向周雁辞时,人群中被陆斯回唤醒良知的邢亮,瞄准了他握枪的手,一枪将其打折。

“救命!有人开枪了!”恐怖的枪声让市民尖叫惊慌,抱头下蹲。

那尖叫声,几乎要淹没了陆斯回凄恸的呐喊声,“救护车!救护车!”

幸运的是,金薇怕晚上发生什么严重的踩踏事故,就提前请了急救人员。只是现场混乱不堪,人潮拥挤。在林白露将急救人员引来的过程,陆斯回的泪与林漫涌出的血交织相融,陆斯回将她紧拥在怀里,“为什么要挡过来!”

“别那么凶嘛。”林漫躺在他的怀抱中,被子弹打中的上臂传来了灼烧感,而后便是锥穿的巨痛与胀麻。

陆斯回颤抖的手掌紧紧地压着她的胳膊,试图止住那鲜红流动的血液,他的泪落在了林漫的脸颊上。

“斯回”林漫觉得自己不是疼哭的,她是看到他哭才想要流泪的,“我骗了你我没让我妈去算你和我的姻缘。”

“你的命格也不是七。”林漫望着他的眼眸,眼角的泪滑落,“你和我一样,命格是六。”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大悲。”受伤的林漫,自己判断是没有伤到神经的,她想把压在心底的话都告诉他,“我也不奢求什么大喜的”

“我们只要朝朝暮暮,能在一起就够了。”

赶来的急救人员为她做着应急处理,将她抬上担架,推上了救护车。

“我们会的”陆斯回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四年前那种灭顶的慌乱感,怕失去的畏惧感再次侵袭入他的身体里,“我们一定会的。”

“斯回”林漫止不住地想泪流,一想到他的辛酸,她就止不住地想泪流,“即使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你一直都特别难过,特别自责。”

“但是你和我说的。”林漫所剩无几的力气,只能捏紧他的一根手指,“不要把意外发生的事归咎在自己身上。”

“光莱她肯定知道,你有多爱她。”林漫的声音微弱了些,猛烈的疼痛快要霸占完她的神经,“笔直地活着,不是不犯错。”

林漫松开了她的手,从口袋里抽出了晚上买的那支钢笔,“所以,答应我。”

“拿起来笔好吗?”

陆斯回怔然地望了那根钢笔几秒钟,之后,他手掌上的血液,将接过的钢笔染红。

笔盖的侧棱上镌刻着四个字:

“余生满光。”

他在分崩离析中重建。

他们在挣扎中求生。南城河边人海茫茫,兵荒马乱,林白露将林漫送上救护车后,她转过了身匆忙找寻,仍想要多看一眼的那个人。

穿过晃动交错的人影,林白露看到与自己隔着遥远距离的周雁辞,凝望着她,对身边的警方道,“我自首。”

月朗星稀,救护车抵达了医院。

下车时,林漫和陆斯回,亦或夜晚在城市里游荡的每一个人,望见了漫天的银杏叶被冷风吹散。

那飘摇而落的银杏叶,

是破碎了的黄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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