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终曲三(1 / 2)

玻璃灯 扁平竹 14005 字 2个月前

那一个晚上过的很漫长,费利克斯坐在车里,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

骨折的那根手指已经处理过了。

天一亮他就去找了爱丽丝。

他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所以他想快点将这个事情解释清楚。

他并非想让她的祖母去死,他只是从最合理的角度理性去分析这件事。

哪怕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恐怕都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更何况一个性命垂危的老人。

可姜月迟一看到他就呼吸急促。

“不止是这个原因。”她攥紧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她今天的午饭。

她似乎对他有些“恐惧”

低着头往后退,火速离开这里。

费利克斯一点一点皱起了眉,他看着她的背影。

片刻后,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

这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一次。他拿她毫无办法。

他甚至没办法用话去嘲讽她。(这已经是他最柔和的方式了)

费利克斯度过了一个十分漫长的阶段,漫长到他的手指都快愈合了。姜月迟仍旧在逃避他。

他明白,她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她即将要失去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他不懂这种感觉,即使他也曾失去过至亲。难过肯定是有的,但没有多少分量。

恶劣的血液不需要继承,生来就存在于他的血管中。他厌恶的东西太多了,五岁生日那年,他许下的生日愿望是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能灭绝。

那个时候大概想不到,平等地厌恶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他,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想要竭所能尽的去救活一条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性命。

他这次来中国的消息很快就在上流阶层的商界传遍了,想约见他的人很多。

但这么久过去了,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有关他的消息更是寥寥无几。

据说是留在了北方的一个小城里,正大刀阔斧协助当地医疗业发展,那些顶尖的外籍医生像是义乌小商品一样被打包批发过来。

于是便有人猜测,他大约是想舍弃美国国籍,改拿中国绿卡。

费利克斯心里清楚,小月亮那个好脾气一旦涉及到她奶奶的问题,她能瞬间拧巴成一股绳。

要是她奶奶真的不在了,她一定能记恨他一辈子。

如果真和她完了,那他也完了。彻底完了。

他想和姜月迟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的欲望有多强烈,想要救活她祖母的决心就有强烈。

好在救活一条还有气的性命尚且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他早年间便开始投身医疗业,投资赞助了不少研究所和实验室。赚钱自然不是主要,真实原由,心知肚明便好。

那些药物没有投入市场,专供少部分人群。

而现在,费利克斯几乎是毫不吝啬地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研究成果。

当然,这一切姜月迟并不知情。她只知道那一阵子医院来了很多外籍医生。

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摘下口罩和她宣判手术结果。姜月迟紧绷的情绪这才彻底放松。

她如同一滩软烂的橡皮泥一般,两眼一黑栽倒下去。

那只强有力的手臂在她跌落在地上之前及时抱住她的腰。费利克斯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陷入昏睡之中的姜月迟。

有些心疼地用手揉了揉她发青的眼底。

多久没休息了。

他让助手收拾了一间病房出来,把她臃肿的外套和裤子脱了,然后将她放在床上。

这间是特护病房,病床完全能够容纳两个人一起躺下。

费利克斯抱着她,替她揉了一晚上的腰。

明明给她准备了护工,她却不识好歹,非要亲历亲为。

怕他害她祖母?偷偷给她进行安乐死?

蠢货。他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怕西装硌到她,手臂用来给她当枕头了,于是用空出的另一手解开扣子,再动作小心地将外套褪去。

脱到一半,他眉头皱了皱。

什么时候轮到他伺候人。

算了。

他心口不一,动作倒是诚实,脱完了外套,又将袖扣和腕表也一起摘了。

助手进来的时候,不知道里面是这样的一幕,吓得迅速往后退。

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反锁房门,等待里面的男女结束“事情”

被误解的费利克斯懒得解释,只是低头看了眼躺在自己怀里的人。

他们睡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她的睡颜他早已看过无数遍。

不爱运动,没什么体力,吃不消他,经常做到一半就会睡死过去。

往往这种时候,费利克斯都会一边欣赏她的睡颜一边song动。她偶尔哼哼两声,宛如梦呓。而他,则会更加兴奋。

故意加重力道再把她gan醒。然后看她一脸茫然地进入情不自禁的顶峰,哭着去推他的腰。

“不行了不行了,啊——”

恶劣的本性的会在此刻被满足。

他喘着粗气,手扇她的臀肉:“有这么爽吗,嗯?”

她不说话,喘的比他更剧烈。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又累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累,困。”

他则嫌弃地将满身腥味的她放进灌满水的浴缸中,让她好好洗一洗。

即使罪魁祸首是他。

有一种迟缓的生涩感,仿佛从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来到现在。将他的情绪生拉硬拽。

费利克斯闭上眼,将怀里瘦削娇小的人抱的更紧,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她。

喉结抑制不住地滑动,声音低哑。

“睡吧,做个好梦,爱丽丝。”

姜月迟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输着葡萄糖。

根据进来给她换药的护士口述,她是睡眠不足导致的晕厥:“你奶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再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八个小时,是姜月迟有生以来睡过最踏实充足的一个觉。

她感觉连日来的疲惫烟消云散,整个人也恢复了精神。

至于费利克斯。

她对他的确存在着一部分“恐惧”

但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她在他面前太弱小了,他想要弄死她真的太轻易了。

在他身边待的越久,这种感觉就越直观。

如果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也不至于如此“恐惧”

可他不是。

姜月迟并没有因为安乐死的事情而生气,她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

那天是因为情绪过激才....

老实讲,她反而感谢那天。

不然也不可能彻底说开,他们都需要新的生活,尤其是她。

她和费利克斯之间隔着的不止是阶级的差异,他们不适合的地方太多了。

-

但她仍旧会在医院碰到费利克斯。

他很安静,偶尔斜靠门框站着,无声地看她一会儿。

他们互不打扰,有一种诡异的平和。

费利克斯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往往等她第二次抬眸看过去时,他人已经不在那了。

除了空气中遗留着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宛如教堂中焚烧的熏香。

被微风反复稀释之后,淡而又淡。但还是无处可藏,在整间病房,在沙发,在窗帘,在她的外套和发间。

和他本人一样,强势霸道地留下存在痕迹。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奶奶从断断续续的昏睡中醒来,她近来觉多,医生说是正常的,多休息对老人家的身体恢复也有帮助。

姜月迟没办法直接告诉她,是她不喜欢的那个混血洋人来过。

于是摇头:“没人来啊,只有我在这里。”

奶奶揉了揉脖子:“那应该是我做了梦。”

姜月迟笑着过去替奶奶盖好被子:“再躺一会儿,等太阳没这么晒了之后我推你去楼下散散步。”

等奶奶的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姜月迟给姑姑打了电话,希望她能暂时过来照顾奶奶一段时间。

她要入职了,以后可能就没办法来的这么勤。

姑姑收了她的钱,肯定会尽心尽责的将奶奶照顾好。

姜月迟其实不想麻烦她。

但比起找护工,亲女儿更放心一些。

虽然这个亲女儿的存在感约等于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多事情姜月迟都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哪怕有血缘维系,也不是非得对你好的。

“爱”是非常难得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不图任何东西去爱你.....

算了,姜月迟认为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爱。

奶奶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姑姑很少来。几乎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姜月迟一个人的身上。这也是加速她崩溃的原因之一。

算起来,她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亲人离世,却只能一个人面对。

无数个日夜她都是自己熬过来的。

哦,也不对,还有费利克斯。

他一直都陪着她,他陪的很安静。

甚至不需要她的回应。这很罕见。

不得不说,抛开恶劣的性情,他的确是一位沉稳可靠的成熟男性。

在这种大事面前,他是唯一一个只要存在,就能源源不断给予姜月迟安全感的人。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姜月迟的疏离。

费利克斯收起了他一视同仁的冷淡和高姿态,井然有序的安排好这一切。

动手术的医生,以及时间,还有后续的恢复,负责照顾病人的护工。甚至连病房内的恒温系统都由他来控制。

偶尔他也会来看看她。

但他很少说话。

一如既往的正装,白衬衫黑西裤,外套拿在手上,领带上别着银色领夹。

气质沉稳儒雅,强大可靠,是她小时候最渴望的那种伴侣。

或站或坐,面不改色的看着为病人捏脚的姜月迟。

他毫无征兆的想起很久之前,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让她移民到美国,他可以将她的祖母也一起接过来。

虽然碍眼了点,但应该活不了多久。死了就好了。

等她死了,爱丽丝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了。她也会永远留在美国,留在他身边。

到时候她的一切、她的人生、她的命运,都将由他来主宰。

他平等的蔑视每一条生命。世间万物在他这里是平等的,所以人类和老鼠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只“奄奄一息的老鼠”,却是支撑爱丽丝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在爱丽丝那里,他才是那只不值一提的“老鼠”

他面不改色,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在镜片之后,深邃逐渐被稀释淡化。

最后化为一片难懂的混沌生涩。

爱丽丝吃过的苦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原来她真的只剩下病床上这一位亲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没有看到除她以外的其他人过来。

她只会偶尔抽空哭一哭,或是跑到天台安静地祈祷。

他听见她带着哭腔的颤音。

“爸爸,您保佑奶奶长命百岁好不好。”

她在祈祷,向她过世的亲人祈祷另一个即将过世的亲人长命百岁。

费利克斯不懂这种情绪,他是冷血的,他对自己的亲人都没有感情,更遑论别人的亲人。

但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他居然久违的体会到了心疼。

-

好在奶奶的术后效果非常好。

加上有了姑姑的照顾,姜月迟也能安心地投入到人生的新阶段之中。

——她收到了一封来自知名企业的offer。

工作地点在a市。

姜月迟也得以暂时“远离”费利克斯。

新生活比想象中要轻松,因为同部门的同事都很友善。虽然也有那么几个奇葩,上来就问她有没有对象。

咸猪手都快碰到她的肩上了。

她轻巧躲开,笑容礼貌:“谈过一个,但已经死了。算命的说我八字太硬,被我克死的。可惜了,死的还挺惨呢。”

于是对方便默默地远离了她。

脱离了费利克斯的人生,就像是从一场华丽而盛大的舞台剧中落幕。

她身边所能接触到的,不再是那些身处高位的上流人士,居住的也不再是动辄几百平的庄园。

回归到平静却也平凡的生活中去。

严厉的直系领导骂起人来恨不得带上族谱一起株连九族,姜月迟默不作声地站在部长身边,等待这场洗礼结束。

部长出了办公室后,长吁短叹:“alice,这是常态,要习惯。”

原本以为这个英文名回国之后就会和她在美国的那几年一样被彻底舍弃,想不到入职了一家人人都喊英文名的公司。

她已经遇到了三个爱丽丝,两个米歇尔,一个米兰达了。

新同事中有个叫satan的,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姜月迟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默默询问了他的中文名。

中文名倒是正常多了。

——沈奇。

沈奇告诉姜月迟,他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觉得很酷:“你不觉得酷吗?”

嗯...是挺酷的,但不太适合他。因为他有着一张非常温和的脸。

她认为适合这个名字的另有人选。

据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几件很大的事情,不光股市动荡,那些资本家们也没多安分。

除了查出行贿受贿、以及偷税倒台的事情之外,居然还有因为去国外赌博而输到倾家荡产跳楼的事情。

一时之间公司里的人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毕竟是大公司,企业与企业之间是会互相通气的。一些内部消息也是他们先知道。

好像说跳楼的那个是度假山庄的ceo,先前被查出来私下有些不法交易,但一番运作之后又被证实是清白的。是某个长期租住的旅客自身有问题,与山庄无关。

但以这件事为开端牵扯出了无数的事情,许多上流阶层都会专门来这边度假。

周边安保严到连只外来苍蝇都进不去。去那边的客人不光要提前验资验身份。抵达现场后连虹膜都要扫描。

除了内部自备的电子设备,外来的统统都要上交,由相关工作人员代为保管。

所有这座度假山庄在外界看来一直都很神秘。

而这次的跳楼似乎也足以被看待成一场阴谋。

他们越讲越玄乎,在费利克斯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姜月迟却认为,之所以安保这么严,兴许只是为了谈话的私密性。毕竟很多大项目的内容是不能外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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