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格外的大。
比左宋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大。
不仅大,而且厚重。
厚重的让人看不清周遭的细节,线与线相连,不同颜色堆叠,乱糟糟的,仿佛一幅旧世纪波洛克风格的抽象画。
雨滴击打在浅蓝色的雨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坑洼,让左宋觉得很不适。
这种天气不适合在外面游荡,更应该在家里泡上一壶热腾腾的海藻茶,躺在松软的沙发中,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用家里的外显设备打上一局游戏。
那是左宋最惬意的放松时刻,但现在不行。
因为眼前正被雨水冲刷的血色,正告诉着来者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菜鸟,二级警戒状态。”旁边身穿着灰色制服,不修边幅,看起来很有大龄感的中年男人,表情紧张,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年轻人,稍微皱了皱眉,但没有继续训斥。
“嗯,好的。”左宋回过神,手指轻点挂耳式侦测机,边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环境数据,边活动了一下看起来轮廓健硕的双臂,薄薄的衣袖中立刻发出了机械金属清脆的齿轮咬合声。
之后他从腰包里掏出了两个拇指大小的警报器,分别丢在了巷子口的左右墙壁上,滴滴两声后,两个警报器之间连接起一道由黄蓝斜纹不间断循环播放的警告封条,提示着周围这里有紧急情况,不能靠近。
此时,中年男人已经走近了尸体,蹲下来仔细观看。死者是一名男性,光头,最显眼的特征是银灰色的皮肤装饰条从头顶连接到眼部,以及脖颈儿处的银色弧型图案。
尸体的状态非常惨烈,头颅与颈部缺失了一大块,呈一个半圆形的缺口,全身衣物基本损毁,身体多处有重伤和挫伤的痕迹,手部义体被掰断,脚部关节扭曲。似乎在临死前经历过拷打。
“晦气。”中年男人扫描完后站起身,转头对着正在戒备的左宋,打了不要靠近的手势后,走回了能够稍微避雨的房檐下说道:“是个硬茬子,我们需要申请支援。”
左宋没有说话,但疑惑的表情很明显。
中年男人“啧”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尸体周遭的破坏痕迹。
“菜鸟,你看看尸体伤口,有碎肉,有血液,很明显不是热能武器造成的,再看分布,很集中,也不是霰弹枪造成的。而且动能武器的口径也对不上,所以应该是某个人对着这家伙脑袋上轰了一拳!”他比划着拳头用力向墙壁上打去。
“就像这样,他用的应该是海威公司的x7型号拳型义体,那玩意主打的就是一个残忍。你们年轻人应该都喜欢,毕竟谁不想一拳干爆敌人,是吧。”说完中年男人咧着嘴露出嘲笑的表情。
左宋耸耸肩,他觉得如果这时候他回一句不喜欢似乎有点煞风景,只能说:“当然。”
“我就知道,菜鸟。”中年男人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外海的俚语,让人听不真切,接着用手指在对比左宋明显白了不少的嘴角狠狠划了一下“所以这家伙我们对付不了,我们只是巡逻小队,不是执行小组,身上没有什么重型武器,你看,我们甚至都没有几个像样的义体,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残忍的家伙。”
他指了指自己仅有的机械义体手臂和腰间的巡逻配枪。
“我们是人,是血肉,不是机械……”他继续喋喋不休,边说着又伸手敲了敲左宋的胸肌。
“当当”
突然,清脆的金属声响起。
本来说着话的中年男人一愣,低头看了看手,又看了看左宋。
“当当”
他又敲了敲。
“法克!”中年男人忽然愤怒了,他一把拎起了左宋衣服,语气激烈的低吼“你这家伙在做什么?嗯?带着个金属护板保命吗!还是穿着最新型的护甲来巡逻!听听这声音,法克!你只是一个新人!你甚至都没有转正!你是总长家的傻儿子吗!还是有什么亲戚关系,该死!”
左宋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因为海德尔的口水已经快喷到自己脸上了。
“你们黄种人的命就是命,我们白种人就不算人了嘛!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3年了,结果还没一个毛都没长全的菜鸟更受重视?”海德尔越说越愤恨了,脖子都跟着红了起来。
左宋见他的音量越来越高,怕惊扰了可能存在的犯人,只能低声插上一句:“这是我自己的。”
海德尔就像被踩了油门的车,立即暂停了。
左宋见状又补充道:“是旧世纪的单兵装甲,不值钱。”
“哦……”海德尔摸摸鼻尖,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为了示意自己很亲和,故意去搂左宋的脖子。可惜两人的身高着实有些差距,他踮起脚才够到。
“听着,菜鸟,不,兄弟。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是玩笑,咳咳。不要太在意,你知道,在这种破烂地方巡逻,每天面对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偶尔出了大事也轮不到我们。你要是在这里呆3年,你也会和我一样。”
听到这话,左宋不置可否。
不过他指了指对面的尸体。
海德尔此时脖子已经重新恢复了白色,他放下手,疑惑的看了一眼“什么意思?兄弟?”
他倒是一点都没有身为年长者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