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九岁的周渔就不一样,他面相较幼,个子高高的,脾气好得不行,很受蒙童们喜欢,有人跑过去滚到他怀里撒泼,他也不气恼,拉着那孩子跟他一道玩儿。
沈持看得目瞪口呆:“……”
这次入学的蒙童一共有三十二人,虽说是新入学,但水平不一,有的尚目不识丁,有的则在家中请过西席启蒙,会读会写,诸如出身乡绅之家的叫冯高和何九鸣的两位学生,据说已熟读《三千百》,他们看人的时候仰着下巴,一脸倨傲。
真不愧是未满弱冠就考中秀才的周渔,半天时间就把各蒙童的名字给记熟了,他还挺八卦,知道沈持卖蝈蝈的事情:“沈持,听说你能叫蝈蝈演奏韵律?”
“你还记性特别好?”
沈持:“……”
是孟度说的吗。
周渔:“咱们下课去学田里抓蝈蝈?”
学田。
当朝推崇“耕读”,大儒王渊曾说“读而废耕,饥寒交至,耕而废读,礼仪遂亡。1”,字面意思,读书人光读书不耕田不事生产会挨饿受冻不能修身,光耕田不读书又会礼乐崩坏无法治国,因而提倡既读又耕,于是有了“学田”一说。
学田是按照朝廷旨意,各地县衙拨给县中规模较大的书院的田地,用来供师生在闲暇之余种地、劳作,知晓为衣食而“耕”,为济世而“读”的。
青瓦书院有十几亩学田。
沈持:“……”哪个好人家的夫子这么贪玩。
周渔阴险地说道:“我想看看你是怎么让蝈蝈吟唱的。”
沈持没心没肺:“周夫子,我忘了。”
周渔:“哦,那得翻地哦。”青瓦书院的学田是自己在耕种,说是自己耕种,其实也就兴致所至,垦了几亩菜地,其余的地方全栽种上小树苗,任其自由长成矮树丛罢了。
沈持:“……”来念书还得干农活?
周渔告诉他,在青瓦书院,放下书本拿起锄头,读和耕,都是学生要修的课程。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强健体魄没什么坏处。
沈持很快认同了青瓦书院的理念:“夫子,我还是选择锄地吧。”
他青瓦书院报到的第一天,就戒了点药这个瘾,要明年才重启呢。
这回轮到周渔无语了:“……”这小子居然比他还不贪玩,有种神童的特质。于是他说道:“沈持,你知道咱们书院最早考上秀才的是谁吗?”
沈持:“周大珏,十三岁考中秀才。”周大珏是禄县的文曲星,谁不知晓。
周渔认真地点点头:“我从你身上找到他的一点点影子,你们都非常非常……沉稳。”他想说的是谈吐“少年老成”,可是他觉得对八岁的孩子用这个,似乎不太好。
沈持哭笑不得:“多谢夫子夸奖。”他在七周岁之前,小小的身体本能占据了上风,而在这之后,便是活过两辈子的灵魂占了上风,让他看起来非常的——稳重。
和他那张白白的秀气的脸过于不相符。
蒙童们入学后先习蒙学——《三千百》《幼学琼林》之类的,不求甚解地念和背诵,这都是古代科举考试的开胃前菜,在青瓦书院的课程设置里,要花一年的时间来学。
今日清晨跟着徐夫子念了两页“人之初性本善”,眨眼的功夫上午过半,按照课程表的安排,周渔进来讲解了临摹横竖撇捺的书法课,晌午放学后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陆续有人去厨房吃晌午饭。
沈持发现,书院的学生们多半是从家里带吃的来,眼下天气热,他们甚至都不用灶台热饭,就一口白开水就对付过去了。
没人跟他抢灶台,这就给了沈持便利。
他寻了个口铁锅,冲洗干净,用菜叶子包住豆腐干,放在上面用小火慢煎。这没什么技巧,纯属为了果腹,等煎得外皮酥脆的时候盛在碗里,咬一口咸香爽口,还不错。
即便平平无奇的吃食在新鲜出炉时候也会有一股可口的香味,这吸引了很多同窗来围观:“啊,你竟会煮饭?”
说话的不知是谁家的小郎君,大概是从未进过厨房的。闻着煎豆腐干的香气,他觉得自己从家里带的糕点不香了,反倒馋起沈持碗里的了。
沈持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位贤兄,要尝一尝吗?”
那位小郎君赧然道:“谢谢贤弟,只是……今日不尝了吧,我明日从家中带豆干来,你帮我煎,咱们一道吃怎样?”
“好呢。”沈持答应了。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换着各自碗里的东西吃了一圈。
后来,冷不丁,江载雪进厨房来热饭,一眼看到沈持,闻到豆干的香气,他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沈持一抬头:“江兄,又见面了哦。”
江载雪也一眼认出他来,笑道:“巧了。”“哎呀,是你煎的豆干呀。”
沈持大方地把碗往他面前一伸:“你来一块尝尝?”
江载雪不好意思:“我用鸡蛋和你换好吗?”
沈持:“江兄不要这般客气。”
江载雪看着碗里早吃腻的鸡蛋,飞速朝沈持手里塞了一个,而后狠准稳地夹走了他的烤野菜豆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