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已经可以判断出,这位元公大概是被陛下请回来暂做刑部尚书。
当初跟着陛下打江山的老臣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差不多的时候就选择功成身退。
唐匹敌能辞掉大将军王爵位,还能此去实权大将军的军职,紧跟着,原本凭着一张嘴就能做左台都御史的余九龄直接摆烂,就说自己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花天酒地。
归元术在主持编撰了大宁律典之后没多久就辞官回乡,隔了两年又回到长安定居。
“叶千办。”
谢无章在归元术面前也紧张起来,但还要表现的镇定才行。
如他这样能成为左台都御史的人,又岂会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只是归元术这样的开国公坐在身边,谁心里能不慌?
所有的成就,都是人家早就达到过的,甚至人生的巅峰,也只是人家的过路风景。
“奉陛下旨意。”
谢无章沉声说道:“现在要问你关于益州的案子。”
叶无坷肃立道:“遵陛下旨意回三位大人的话。”
谢无章问:“西蜀道道府以及益州府衙,益州之下郡县官员,总计四百八十人在益州府门外大街上斩首示众,此事,可是你所做之决定?”
叶无坷点头:“是我下的命令。”
谢无章打开卷宗看了看:“你之前让人送回来益州的涉案卷宗我都已仔细看过,这些卷宗之中所记录的,是否是这些官员的全部罪证?”
叶无坷道:“是。”
谢无章眉角微微一扬:“没有牵扯到别的案子了或是什么人了?”
叶无坷回答:“没有。”
谢无章道:“这些官员就算是涉及到了通匪、谋害百姓、贪赃枉法等诸般罪行,按照大宁律例,也该押赴长安会审。”
不等叶无坷说话,谢无章似乎是想提醒什么继续说道:“你在廷尉府任职又熟读律法,理当知道这些。”
陆光礼则在旁边说道:“叶千办你之前接连破获大案,同僚对你都是赞不绝口,陛下对你亦有极重期待,所以你当慎重思考之后再做如实回答。”
叶无坷回答的很简单:“被我在益州处斩的四百八十名官员没有任何问题。”
谢无章微微皱眉:“这不算是一句解释。”
叶无坷回答道:“我是依法处置。”
谢无章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叶千办,刚才我说过,按照大宁律例这些官员应该押送长安受审,就算是在本地处置,也要把案件卷宗结案陈词送交长安核定,经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右台,联合上奏陛下之后再做裁定。”
叶无坷道:“都御史说的是大宁律。”
谢无章隐隐有些怒气,他给叶无坷的提示已经足够多了。
这个少年只需认认真真的解释一下即可,可显然这少年到现在为止还看不清这案子的重要性。
他刚才已经问过了,就地处斩这些官员是否牵扯到了其他案情。
叶无坷说没有。
谢无章给出的台阶,叶无坷根本就没顺着下来。
如果叶无坷说确实牵扯其他案情,那这案子当然就要拖延下去,如今已进八月,距离九月大典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只要拖上一阵子,到九月,这件案子差不多就能拖到不了了之。
之后他又让叶无坷解释,是再次提醒叶无坷可以将这案情说的复杂一些。
显然,少年一根筋,愣头青。
谢无章调整了呼吸,他再次问道:“我说的是解释,就地处斩四百多名朝廷官员必须要有个解释。”
他坐直了身子,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叶千办,刚才你自己也说我提到的事是依照的大宁律,难道,依照大宁律是错的?”
叶无坷这个愣头青的回答更愣了:“都御史,此案按照大宁律处置就是错的。”
谢无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叶千办,大宁律错在何处?”
叶无坷认真回答道:“大宁律无一处错。”
谢无章快要被这个家伙给气疯了,心说叶千办你就算不想认罪也得找个合适的法子吧,能这么愣头愣脑的直接顶回来?
如今三司会审的也就是他和陆光礼还有元公,若是换了其他与叶无坷不熟悉的怕早就开始严词质问了。
此时连陆光礼都有些沉不住气。
他往前压了压身子问道:“叶千办,既然大宁律无一错处,你有什么理由解释,这么大的案子处置你为何不依照大宁律?”
叶无坷回答:“回寺卿,其他地方同等的案子就必须依照大宁律来处置,这些涉案人员就算不押赴长安受审,也要在当地受审或者异地受审之后,将卷宗供词一并送往长安上报朝廷。”
少年执拗到语气都重了几分:“但是在西蜀道,就不能按照大宁律来处置。”
陆光礼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要的是解释。”
他不理解的是,明明是他们一直都在这个愣头青少年郎找个最合适的台阶下,为何这少年的模样看起来,反倒是他这不解释一直都是在给三位主审台阶下?
而且,看起来好像他们三个还给了台阶不下。
叶无坷可能也觉得实在是不能不做解释了,所以他对谢无章和陆光礼两人的反应还有些失望。
他站直身子,用最肃然的语气回答道:“几年前,陛下颁布两蜀剿匪法令,凡查明在东蜀道西蜀道两地有官员涉及通匪之事,证据确凿者,不必上报朝廷裁定,就地处斩,以儆效尤。”
他看向谢无章:“陛下的旨意,先下发到了御史台议论,后经由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兵部,以及廷尉府联合用印之后,发落两蜀。”
“陛下当年的旨意是,两蜀之地匪患未清,旨意依然有效......”
少年微微昂首:“此案不涉及其他任何案情,人员,所处斩官员皆查明通匪,依照陛下旨意,五司核定,对这些人的处置,并无不妥之处。”
“哈哈哈哈哈......”
一直没有说话的归元术大笑,背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