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榆次山脉,深山之中。
也许是起了一层迷雾的关系,天空看起来是灰蒙蒙的,也没有月光,四处暗沉沉一片,远方传来头狼长啸,听得人心底发寒。
宫清跳上一个大岩石,把烤好的鸟肉递给坐在那里发呆的黑衣男子。
连晋看他一眼,接过来——肚子饿了。
宫清也坐下来,一起吃东西。
气氛安静了片刻,是这几天被虎人四处围截以来难得的场面。
“还在想你那些兵?”宫清忽然问。
连晋怔了一下,旋即皱眉,“我当年叫那一队精兵是进来探路的,不可能走太远,但是现在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过也就几年时间,变骨头也没这么快啊。
“也许是走的路线不同吧……”宫清只能这么安慰他。
连晋撞撞他肩膀,“老子都没说什么,你那是什么表情?”
宫清看着他。
连晋撇嘴,“我们这次来的任务我很清楚,不会因为这个有影响的。”时隔多年,剩下的不过是一丝侥幸心罢了。
“你想得开就好。”宫清道,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把弄热的干粮也给他。
连晋往他手里那一份瞧了一眼,掂了掂自己手里明显比较多的一份,“你够不够吃?”
宫清笑了笑,有些促狭的意味,“饭桶,吃吧,这里到处有吃的,我还能饿死不成?”
“你才饭桶……!”连晋眼皮子抽了抽,懒得搭理他了。
宫清含笑看着他不算文雅的吃相,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火堆旁一边吃东西一边讨论如何避开前方一处毒物容易聚集地的阜远舟、甄侦和秦仪,苏日暮在旁边听得百无聊赖,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不言不语。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在嘴角,鹰般的眼眸隐晦闪过不知名的异色。
连晋忽然搭上了他肩膀,“宫清?”
宫清收回视线,淡淡问道:“宁王和皇帝是不是一条心的?”
连晋动了动眉毛,“两个人怎么一条心?”
“嗯?”
连晋摇摇头,“反正我肯定宁王不会想害爷。”阜怀尧他……也想保护这个弟弟。
只是,有的时候,就算是为了彼此,也不一定要殊途同归。
……
火堆里发出细微的剥哚声,火光很凉,夜越来越深了,但是雾气也越来越浓,十步之外,已经难以看清东西了。
阜远舟往火里添了添树枝,继续坐在那里守夜。
深山里的夜晚很冷,他明明已经功力深厚不畏寒暑,但是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拢了拢衣襟。
等他做完之后,才猛地惊觉这个动作很像阜怀尧——那个人总是怕冷,但是一身霜寒的,旁人都以为他冰雪铸成无所畏惧呢,偏偏他也把自己当成是铁打的,做起事情来只会往前走,不会后退也不会停下来。
现在的京城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吧,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兄长会着凉了……
再热一些的时候,又快要到土地收成的时候了,每年这个时候兄长总是特别忙碌,当了皇帝就更忙了,不知道常安和寿临能不能照顾好他。
六年前两人还亲密能够抵足而眠的时候,那人远远没有后来那么无情无欲,偶尔简短的言辞之间也会泄露些许暗藏抱怨之词,仅仅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那时的他尚且年少,也像旁人一样视这个位极尊位的太子无所不能,竟是不能听出其中无奈之意,如今想来,才知阜怀尧一直以来都是寂寞的。
他上有卧病在床的父亲,下有虎视眈眈的弟弟,身上有整个阜家整个天下的重任,一辈子为长,为先,为尊,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扶持,就这么一个人一直一直扛着——他不是太过刚强,他只是没有放下担子的机会。
而如今自己想为他做些什么,那个人却已经长得足够强大,不再需要他了……
看着手中木棍无意识在地上画出的“尧”字,阜远舟苦笑,将字迹抹去,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思念成灾,就像这些燃烧的木头一样,一寸一寸,泛滥成灾,直把他煅成灰烬。
身后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阜远舟收拢脸上表情,也没回头,低声道:“思思怎么不睡?”
丁思思走近他,犹豫了一下,在他旁边坐下,道:“睡不着……尊主,换我守夜吧?”
“不用了,前几天都是你们守的。”阜远舟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