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造谣者人恒造之(1 / 2)

说是夫人会议, 可真正召开之后,受制于神都各家现状,大概率也难以集齐所有有资格参与评议的人。

梁氏夫人差人去请丈育儿媳妇的时候,便吩咐侍从套马, 这会儿见了人, 简单说了几句,婆媳二人便出发了。

等到了马车上,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皇朝四柱之中, 镇国公夫人和他们府上的世子夫人都已经亡故,也没续娶, 他们家不会来人的。”

“我们家那边, 或许我娘会来?谁晓得她有没有这个兴致!”

“定国公府那边——定国公夫人平日里也不太爱搭理别人家的闲事。”

“宁国公夫人跟随丈夫在外边呢,世子夫人没有公夫人的位格, 来不成的。”

乔翎在旁听着, 忍不住道:“那这四家里边, 满打满算也就是来外婆跟定国公夫人两个人呢!”

“不错,”梁氏夫人微微颔首, 继而又说:“我们家是咱们两个,此外,公府之中还有老太君的娘家嫂嫂赵国公夫人、邢国公夫人, 再就是贵妃之母、鲁王的外祖母郑国公夫人了……”

她告诉乔翎:“郑国公夫人姓裴,是英国公的妹妹。”

乔翎知道, 郑国公夫人裴氏是小苗夫人的婆婆, 先前为着郑国公府的孙儿惊吓姜裕的事情, 她还跟梁氏夫人一起打上过郑国公府……

仔细一算,她不由咋舌:“看这架势,世子夫人今次八成要栽了!”

公府这边, 今晚会过去的,满打满算也就是七个人,越国公府就占了两个——这还是没请老太君过去呢,不然可就是三个了!

而在此之外,郑国公夫人是英国公的妹妹,必然是要站娘家的。

而武安大长公主作为梁氏夫人的母亲,同越国公府有些牵扯,不会不考虑后者的态度……

世子夫人想要翻盘,要么就拿强有力的、足以压倒局势的论据出来,要么就得想方设法争取十二家侯府的支持,只是,这可能吗?

梁氏夫人幽幽的道:“岂止是世子夫人,连同她的娘家嘉定侯府,这回怕都要大失颜面了!”

本朝最强势的勋贵势力,便是高皇帝功臣,此外虽也有太宗功臣、世宗功臣,然而累世几代下来,终究还是无法同前者相较。

今次英国公府发起了夫人会议,当着高皇帝功臣之后们的面,将裴家内部的家务事翻到明面上来,此事一出——英国公府与嘉定侯府,总有一家是要伤筋动骨、鲜血淋漓的。

败的那一家,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羞也要羞死了!

乔翎跟在梁氏夫人后边,来了个二进宫,此番再看,却又与先前那回来时感觉迥然不同了。

马车在英国公府正门外停下,在外迎候的却是个熟人。

乔翎小声同梁氏夫人道:“是裴四夫人嗳。”

先前往英国公夫人处去的时候,便是裴二夫人和裴四夫人领路。

待到婆媳二人近前去之后,乔翎左右一看,还未言语,那边裴四夫人已经会意的开口解释:“方才赵国公夫人到了,二嫂陪同着进去了。”

又说:“郑国公夫人、东平侯夫人、颍川侯夫人及长平侯夫人都已经到了。”

乔翎听得这一个个名号,只觉得眼前发晕,当下心下凛然,眼观鼻鼻观心,再不说话了。

而彼时彼刻,英国公府的正院里,郑国公夫人裴氏正坐在嫂嫂的床前。

英国公夫人躺在塌上,脸色灰败,眼珠像是一对褪了色的玻璃球。

裴氏夫人自己也有了年纪,见嫂嫂如此,心里实在难过:“真就是没法子了?”

英国公夫人疲倦的动了动眼睑:“早死早超生。”

自家事,自家知,裴氏夫人在裴家长到十七岁才出嫁,知道裴家的内宅是什么样的。

这富丽堂皇、钟鸣鼎食的英国公府,就像是一盏日夜燃烧不停的油灯,曾经烧干了她的祖母,烧干了她的母亲,如今,英国公夫人也到了油尽之时,但这盏灯,却还没有枯……

裴氏夫人稍觉寂寥:“真是没意思。”

英国公夫人默然。

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可以耗费了。

裴氏夫人又问:“大郎媳妇呢?”

她知道,嫂嫂打算将内宅的权柄交付到孙媳妇手里。

英国公夫人道:“我叫她过几日再回来,她也应了。”

裴氏夫人略微蹙眉:“那大郎那边……”

这种紧要关头——世孙的母亲简直都要被逼上死路了,妻子却不在府中,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夫妻之情怕也要彻底葬送掉了。

英国公夫人漠然道:“种什么瓜,得什么果。先前他自己选了因,就不要怪现下的果。”

世子夫人喜欢拿捏儿媳妇,喜欢给儿子房里塞人,以此来逼迫儿媳妇对她低头。

世孙呢,他对于母亲和妻子之间的漩涡,真的一无所知?

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半推半就,乐得糊涂?

裤子是穿在他自己身上的,他不想脱,丫鬟还能□□他不成!

当初世孙向母亲表示顺服,要尽孝道的时候,世孙夫人没有妨碍他,现在世孙夫人的父亲卧病,她要在娘家对自己的父亲尽孝道,世孙又凭什么妨碍她呢。

你娘是亲娘,我爹难道不是亲爹?

哪有孰高孰低呢!

室内又是长久的寂静。

终于,有人来禀:“夫人,参与评议的列位夫人都已经到了。”

英国公夫人含在眼眶里的那两颗玻璃珠好像稍微明亮了一点。

她向裴氏夫人伸手:“走吧。”

裴氏夫人将她从塌上搀扶起来,默然几瞬后,也说了句:“走吧。”

……

会议的举行点,选在了前厅。

出乎许多人预料的是,英国公府内部的这场变故虽然来得突然,但是神都之中,有资格参与会议的夫人却全都来了。

武安大长公主既是皇朝四柱第二、安国公之妻,又有着大长公主的尊位,毫无疑义的坐第一把交椅。

定国公夫人是皇朝四柱第四、定国公之妻,又是朱皇后的母亲,便坐了第二把交椅。

在此之后,遵从高皇帝功臣的序次,梁氏夫人、乔翎、邢国公夫人、赵国公夫人、郑国公夫人依次排开,对面是十二家侯府的主母们。

乔翎上首处是梁氏夫人,下首处是邢国公夫人——晓得这座次之后,她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梁氏夫人太了解她了,一看她想撅尾巴,马上就提着脖领子把人给拎住了,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婆婆!”乔翎很委屈:“我什么也没想干,我就是想见见邢国公夫人!”

先前乔翎成婚的时候,邢国公夫妇因故离京,并不在神都之内,当然也就没有列席。

她说:“我听说,邢国公之女同玉映并称为神都第一美人,只是从没有见过,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邢国公夫人——”

梁氏夫人把手松开,同时低声嘟囔一句:“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乔翎微觉惊奇:“哎?”

梁氏夫人告诉她:“邢国公夫人容貌生得当然不丑,只是要说是绝色佳人,却也不算,左家那位娘子生得更像父亲,是邢国公相貌出众,而不是夫人美貌绝世。”

乔翎不免“哎——”了一声。

这时候外边来禀,道是邢国公夫人到了。

乔翎立时转头去看。

起初梁氏夫人也没怎么在意,后来才发觉——有那么好看吗,乔霸天你干什么看那么久?!

梁氏夫人说的其实没错,单论相貌,邢国公夫人远不如梁氏夫人出色,可是……

邢国公夫人衣着素简,发间亦少珠饰,腰间别一支玉笛,步履从容。

乔翎看着她神色平和,稳步自门外进来,不知怎么,竟觉得如春风拂面,十分亲切,好像先前曾经见过似的。

邢国公夫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随之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乔翎微微有些窘迫,继而朝她颔首示意,同时笑了一笑。

邢国公夫人温和注视着乔翎,视线在她脸上短暂一定,继而笑着颔首还礼,往她身边去落座了。

乔翎忍不住像小狗一样偷偷嗅了嗅。

她身上香香的,不是姜迈身上的那种清平旷远的香气,而是一种干燥的、夏天的味道。

很怪,形容不太出来。

但是闻着很舒服。

乔翎心里纳闷儿:我在哪儿见过邢国公夫人吗?

可是不应该呀。

她心想,要是见过的话,哪怕只是遥遥一瞥,我也没道理会不记得的。

正暗自出神的时候,冷不防被梁氏夫人拐了一下。

乔翎一个激灵,再一瞧,却周遭坐席俱都已经有了主人,有个佩金鱼袋的红袍官员稳步入内,神色肃穆,环顾周遭之后,沉声道:“列位夫人既都已经到了,那就开始吧。”

梁氏夫人悄悄告诉丈育:“那是太常寺卿杜崇古。”

乔翎心下了然。

要主持这种会议,显然不能随随便便打发个小吏了事,非得要九卿之一过来主持,才配得上这场面。

视线再往旁边一瞥,不由得又是一怔。

她努了努嘴儿,示意右边单设一张小案的白发苍苍的执笔人:“那又是谁?”

梁氏夫人还未言语,却是邢国公夫人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那是史官。”

梁氏夫人瞥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乔翎会意道:“噢噢噢!”

……

对于世子夫人来说,这一整天的经历,不啻于做了一个极坏极坏的噩梦。

最可怕的是,猛然惊醒之后,发现那居然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神都有多少年没有发起过夫人会议了?

要知道,每一次夫人会议,都是要被史官记录下来的,是胜是败,总有一家要颜面扫地!

连淮安侯夫人那样的极品,今天居然都能堂而皇之的来围观她了!

真是奇耻大辱!!!

世子夫人满心委屈,众人面前,声泪俱下:“我嫁到裴家几十年,为裴家生儿育女,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他们居然如此蛮不讲理,意欲出妻,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丑事吗?你们倒是说出来,叫诸位夫人也听一听啊!”

英国公夫人平铺直叙,开门见山:“我要死了。”

除了极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众人皆为之变色。

连世子夫人都不由得暂且舒缓了脸上的愤懑之色,短暂的将其转为惊疑。

而那边,英国公夫人已经神色淡漠的继续开了口:“英国公府没有办法将这一大家子人交付到她手上,一个愚蠢的当家人,起码能够遗祸三代。”

她说:“作为婆母,她对待儿媳妇们苛刻,没有宽容之心。”

这话戳中了世子夫人的命脉。

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龃龉涌上心头,在这一瞬,终于彻底发作了出来:“我苛刻?我怎么苛刻了?!”

她说:“我打她们了,还是害了她们的命?顶多也就是说了她们几句,怎么,儿媳妇这么娇贵,做婆婆的连说几句都不行了?!”

裴四夫人在旁说:“大嫂,你可没少往侄子们房里边塞人啊。”

世子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继而嗤笑起来:“怎么,哪一条律例规定,当母亲的不能给儿子安排几个人伺候了?”

她向众人伸手:“哪一条律例说,这么做就是罪大恶极了?倒是拿出来叫我看看啊?!”

英国公夫人道:“你有没有叫她们早晚请安、侍奉膳食,动辄就要如同仆婢一般伺候上个把时辰?”

世子夫人自知已经同婆母撕破了脸,也无谓再去遮掩,当下漠然道:“怎么,有哪一条律例规定了我不能这么做吗?儿媳妇这么伺候婆婆,不应该吗?!”

她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来,觑着乔翎:“圣人留下的规矩,把许多人都给惯坏了——譬如说越国公夫人府上的那位张小娘子,居然都敢去京兆府控告自己的父兄了——在圣人之前,这种不知孝悌的东西,连衙门都不需要经过,就该被拖出去打死了!”

英国公夫人平淡的点了点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告诉她:“很好,如果今日出妻不成,从今晚开始,你就给我跪在正院门口等着伺候我——你可以叫儿媳妇充当仆婢伺候你,我没道理不可以这么做,是不是?”

世子夫人脸色顿变:“你!”

英国公夫人用那双玻璃球一样的眸子森冷的看着她,笑了:“今日出妻不成,你留在英国公府,一定会死在我前边,不信?我们走着瞧。”

世子夫人对上她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睛,心下悚然,实在畏惧,不由得叫道:“太常寺卿!你来听一听,你还在这儿,就有人威胁想要我的性命了!”

太常寺卿杜崇古脸色有些为难:“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悠悠笑了起来,因这一笑,又咳嗽了两声:“杜大人,我吓唬她呢。”

她斜一眼儿媳妇,道:“玩笑之语,怎么能当真?我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怎么可能杀得了正当壮年的儿媳妇。”

太常寺卿只能说:“这种玩笑,您最好还是不要开了。”

梁氏夫人看看气定神闲的英国公夫人,再看看明显惊慌失措、乱了手脚的世子夫人,不由得暗暗摇头,世子夫人压根就不是英国公夫人的对手。

这么几句话,她就彻底的慌起来了。

世子夫人不想被出妻。

这几乎会折断她的一生,继而毁灭掉整个嘉定侯府的声誉。

但是英国公夫人堵死了她的另一条路——你不要妄想继续留在英国公府,即便强留下来,我也会要你的命!

世子夫人自己曾经磋磨过儿媳妇,所以她很清楚内宅之中磋磨人的手段有多么繁多。

甚至于英国公夫人不需要使用多么繁琐的手段,叫人把她按住,一壶鸩酒喂下去,一了百了——反正英国公夫人也要死了,她再怎么输,也输不了多少!

世子夫人畏惧于那样的结果,所以一定会拼死挣扎,愈发激烈,可是她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论据,越是挣扎,就越容易丑态毕露,贻笑大方……

裴四夫人代替英国公夫人发问,几个回合下来,世子夫人便要溃不成军了。

“凭什么这么审判我,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她声泪俱下,面色赤红:“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受点委屈,不也是寻常之事?谁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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