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那位了不得的贵人,多半是越国公夫人牵线给韩少游认识的,而越国公夫人能认得那等人物,甚至于还能委托他去做事,本身就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了。
这种不知根底、神鬼莫测的人物,比东平侯府、郑国公府可怕多了!
承恩公又一次被弟弟撅了回去,当下再也按捺不住:“没由得连个乡下来的野婆娘我都惹不起吧?难道她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地方?!”
刘四郎欲言又止,知道自己大哥是个什么水准,实在不敢把能捅破天的大事告诉他,只再三告诫:“不要去惹越国公夫人,当然,除了越国公夫人之外,也别去惹人,安分点吧!”
承恩公心想,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你在教我做事?
表面上敷衍着应了。
倒是真的听了刘四郎的话,迅速把丧事了结掉了。
晚点乔翎知道,还纳闷儿呢:“吃一天席就结束啦?不是说大皇子要在那儿待七天的吗?”
张玉映穿着家常衣衫,坐在塌上折衣服,闻言道:“说不得就是因为大皇子说要待七天,才匆忙散了的呢!”
乔翎先前倒是见过大皇子夫妇一面,不过那也是新婚之夜的事情了。
大皇子一张方面,脸上时常带笑,看起来也是个很和蔼的人。
大皇子妃生的秀美,叫人想起南边的青山绿水来,眉宇间门的神色倒是含着几分威严。
她忽然想起一事来:“大皇子的封号是什么?好像一直都是大皇子大皇子的叫着,很少以封号称呼?”
张玉映叠完衣服,又起身去将案上将败不败的那束百合从花瓶里抽了出来,继而告诉她:“大皇子的封号是‘楚王’,大公主的封号是‘昌华’,只是他们出于各自的考虑,除了特别正式的对外公文上,基本上不会用自己的封号,反而会用齿序……”
乔翎了解了:“无嫡立长嘛。”
张玉映为之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又道:“说起来,大皇子同咱们府上还是拐着弯的亲戚呢!”
乔翎愣住:“是吗?”
张玉映道:“大皇子妃出自赵国公府,那是老太君和姜二夫人的娘家呀!”
乔翎为之轻叹口气:“你们神都的亲戚是真多啊,这家扯着这家,盘根交错!”
张玉映笑道:“哪朝哪代都是这样的呀……”
总而言之,承恩公府的丧仪就这么胡乱又狼狈的落了幕,成全了一场大戏的同时,也叫无数人有了谈资。
对此,千秋宫里的太后娘娘始终不发一辞。
反倒是刘四郎在觐见圣上的时候,主动请罪:“为着家里的事情,几次叫太后娘娘烦心,又屡次劳陛下担待,再如何深厚的亲缘,也早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老父已丧,剩下的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再去纠缠吵闹,惹得上下烦心,就太不应该了……”
圣上叫他起身:“正经的表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刘四郎坚持叩首之后,才肯起身:“正是因为陛下宽厚,臣才更不能有负于您的圣恩啊。”
等他走了,大监听见圣上唏嘘出声:“难为刘家那么个烂泥潭,居然出了这么个灵秀人。”
大监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
……
这日姜迈的精神好了些,乔翎便知会梁氏夫人一声,往包府上去探望罗氏姨母。
梁氏夫人同小罗氏没什么交情,一个是原配的妹妹,另一个是继室,本就有些尴尬,但外甥协同妻子去探望姨母,她是很赞同的:“早该去看看了,那边待国公是很用心的。”
只是告诫乔翎:“早去早回,仔细顾看着国公,人家是一番长辈的爱护之心,要是在那儿有了点什么,反倒不好。”
乔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知道了,婆婆。”
梁氏夫人看她一看,摆了摆手,乔翎便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姜迈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包府了,此番再去,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表弟跟底下的两个表妹看着他,既好奇,又陌生。
小罗氏倒是很高兴,看着他又哭又笑,还专程叫已经出嫁的长女回来帮着操持午饭。
小包娘子悄悄问母亲:“阿娘,你哭什么呀。”
小罗氏哽咽道:“那是我姐姐的孩子啊!”
倒是叫乔翎有点不好意思了:“原想着来吃个便饭,没成想连包家姐姐都给惊动了……”
小罗氏的长女生的很像母亲,人也如同江南水乡一般婉约轻柔:“一家人何必说这种生分话?”
吃完饭,说了会儿话,夫妻二人便同小罗氏辞别。
小罗氏也不强求,只说:“有空再来,姨母随时都欢迎。”
亲自送他们出了门,又专程拉着乔翎的手,用力的握了握:“你是个好孩子,姨母都知道,只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乔翎笑着摇头:“您这么说,就太过了,国公待我也好呀!”
就此别过。
马车向前,姜迈忽的道:“我们去找找那个玩杂耍的?我有很多年没有到市集瓦子里去过了。”
乔翎先说了句:“去!”
说完又迟疑了:“你累不累?”
姜迈温和道:“坐在马车上,有什么累的。”
于是就去了。
夏天逐渐过去,秋日就要来临。
这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候,温暖,但又不至于热,有风,但也不至于冷。
驼铃声在空气中晃动,夹杂着不知名的香料气味,穿着各式衣衫的男女说笑着行走在街道上,不同店铺的旗帜在微风中招展。
乔翎把车帘系个疙瘩,夫妻俩探头向外张望,马车在东市这边转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曾经预约过的那个杂耍人。
“我还当娘子忘记这事儿了呢!”
侍从们请他收拾东西上车,乔翎则盘算着晚上去老太君那儿凑个热闹:“咱们家里边的人小聚一下,再烤上几只羊!”
姜迈笑微微的看着她,说:“好。”
这时候乔翎听到了一阵鼓声,起初她是没当回事的——因为东市这边本就嘈杂,附近也有寺庙,钟声也好,鼓声也罢,都不稀奇。
稀奇的是坐在她对面的玉映脸色变了,稍显不安的顺着半开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看。
乔翎心下微动:“怎么,这鼓声有什么古怪吗?”
张玉映神情有短暂的凝滞,继而很快强笑起来:“也不算是吧,这种鼓声,这种频率,只有在卖人的时候才会有……”
略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有被卖的人是官家出身,才会用这种鼓,以此做为区分。”
乔翎神色微凛,一掀帘子,吩咐下去:“去问一问,看是怎么了?”
侍从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报信:“有个东边来的客商在卖人,卖的是……”
乔翎观他神色,心下惊疑:“卖的是谁?难道我还认识?”
侍从低声告诉她:“卖的是前鲁王府东阁祭酒王群之女。”
乔翎与张玉映对视一眼,皆变了脸色。
乔翎不由得问:“王长文的女儿,何以沦落至此?”
侍从遂把当初之事说与她听:“王长文纵马伤人,害了几条性命,正好叫邢国公遇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使得王长文死于马蹄之下,鲁王知道后,就把王长文的家小赶走了,想是家门败落,无人支撑门第,以至于此。”
乔翎默然几瞬,道:“王长文纵马伤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侍从缄默之后,道:“就是您买下张小娘子当天的事。”
乔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姜迈沉默着听完了所有,忽的伸臂握住她手,轻声说:“跟你没有关系。”
“太常寺公开发卖,王长文可以买,你当然也可以。”
“王长文纵马杀人,自己死于马蹄之下,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更与你无关。”
“至于王家后来发生的事,是鲁王催动默许,更同你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又一次重复:“跟你没有关系。”
继而吩咐下去:“走吧。”
侍从行个礼,默不作声的退下,马车再度向前。
车厢里一片静默。
如是过了片刻,姜迈终于轻叹了口气:“不然,我们就去看看?”
乔翎眼巴巴的看着他。
姜迈无可奈何,终于轻叹一声:“爱多管闲事的小郎君啊……也罢,那就过去看看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