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听得有些糊涂,路妈妈只想着好友安危:“照你的说法,紫鱼两口子这回是要遭殃了?”
路有贵笑道:“不会。其他几家人都在想法子保住差事,卢家却没这个担心。他家几代人都在西山的庄子上,就算再老实,也积下不少家业了。如今缺的,不就是个自由身么?记得太宗皇帝曾颁布新法,奴仆及娼优隶卒本是贱籍,其中隶卒若是品行端正,有一技之长,或奴仆得本主释放为民,则经官府存案后,子孙可以考科举、做官,只是官位不许超过四品,又不能追封父祖。我听说卢大祖上原有一位叔祖,自小聪明,家里脱了籍后,就去应考,结果真考了个秀才回来!只是后来省试时,出身碍了考官的眼,才没考中。即便是这样,也是难得的体面了!我看卢大两口子,大概也想着让他儿子去试一试呢。”
路妈妈回想起好友的话,又记得她提过自己的儿子在庄上的学堂读书,常常受先生夸赞,心里有数了:“原来如此……他们成亲十几年才有了个儿子,自然是宝贝似的,也难怪他们事事都为孩子着想了。这么说……侯爷的吩咐他们是绝不会不听的,只要顺着上意,侯爷就不会为难他们家了?”
“没错,不过他们家在庄上久了,又有族人在,只怕也有些东西不好叫外人知道的,叫我们去,原是要我们替他们遮掩的意思。”路有贵喝下杯中残酒,咂了咂嘴,“可他们打得好算盘,难道别人就是傻子?那么大一座金山,谁会放过?即便卢家有心举荐咱们,结果也难说。若别人不知道还罢了,一旦叫人知道,我们也去抢这差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他今晚一时兴头,多喝了几杯,眼下倒有些醉醺醺的了:“我如今安安稳稳地当着差,何苦冒这个险?要是最后管事没当上,倒被人背后捅一刀,把如今的差事丢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路妈妈见他昏昏欲睡的模样,忙扶住他,骂女儿一句:“都是你,好好的倒这么多酒做什么?!”说罢便搀着丈夫回到炕上睡下,脱了外衣,拉过被子,又把炕洞烧旺些。
春瑛怔怔地坐回原位,看着桌上的饭菜,忽然失了胃口。
虽然父亲说了这么多,但他不想去尝试,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担心会丢了现在的工作。可是不冒险,也就意味着没有改变,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一家人摆脱奴仆的身份呢?
如果换了是她,有这样的机会,不管里面有多少黑幕,就冲着有机会得自由身这一点,就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反正已经是家生子的身份了,就算真的丢了工作,也不会饿死。
可现在关键是父亲不肯,她就没办法了。牛不喝水,又怎么按得牛头低?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手托腮帮,一脸郁闷。
路妈妈碎碎念地回转,见她这副模样,皱眉道:“你最近似乎总想着脱籍的事,以前可从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春瑛经过多日考验,面对这种情况已经相当镇静了:“就因为咱们家是别人的奴才,亲姐姐一年也只能见几面,若是平民百姓,哪会这样?”
路妈妈一听,眼圈便红了:“这都是我们的命!你娘我年轻时,何尝不是这样?咱们家已经算是好的了,有些人至亲骨肉都在外地,两三年也见不了一面呢,还不是熬出来了?”
“可我们要是脱了籍,就能一家团圆了吧?”春瑛挽住母亲的手臂,“弟弟长大了也不用侍候别人了。娘,你再劝劝爹吧?爹一向很听你的话。”
路妈妈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事,他自然是听的,这件事却不好说。你不知道,你们老路家,原本不比卢家差,你太爷爷当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管事,管着侯府在通州的几处大粮店,每年赚的银子能把府中的库房堆满一半!可就因为油水太足,有人眼红,背地里不知说了你太爷爷多少坏话,生生的把你太爷爷从管事的位子上拉下来,家产都充了公,你太爷爷一病病死了,你爷爷也丢了差事。你爹小时候也是富贵过的,后来却……他实在是怕了。”
春瑛张张口,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也不能就这样在大门上干一辈子呀?卢婶子不是说,升上管事都有机会么?要是这回的差事不行,那别的差事呢?哪怕是油水少的差事,只要爹老老实实干,总有出头的机会吧?说不定侯爷见他老实忠心,也放咱们家出去呢。”
路妈妈摇摇头,起身收拾碗碟,春瑛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在一旁帮忙,忽然听见母亲小声抱怨道:“一天就只有晚上才有口热饭吃,却偏偏光顾着喝酒了,看你明儿喊不喊干粮又硬又冷!”
春瑛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抬头望向母亲:“娘,爹中午只能吃干粮,太可怜了,不如……我每天给他送饭吧?”
(前路……还很茫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