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手搭凉棚,望了望天上的日头,正是晒得厉害的时候,人走在路上,风又不大,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把手臂上挽的竹篮子拢紧些,加快了步伐。
本来未当差的家生子不象有差事的人那般困在府中,行动还算自由,尤其侯府后街,住的都不是外人,因此常有女子来回行走,只要留意些,别撞着男子就行。比如同院的刘喜儿和冯莲姐,就常在刘家小儿的护航下,四处串门闲逛。
但春瑛才大病了一场,虽已过了一月有余,路妈妈还是不太放心,怕她病后体弱,受不住风,成天只拘她在院子里。春瑛有时想趁老妈不在时溜出去透透气,满院里至少有十只眼睛盯着,也没法瞒过去。她好说歹说,把父亲吃冷食的可怜之处夸大到十二分,才把路妈妈说服了。现在她走出了院子,自由自在地站在街道上,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妙极。
上回元宵节的时候,她出门已是傍晚,附近的街道景致只看了个大概,而且是从后街直接往闹市去的。今日大白天出门,走的路与那晚不同,是从后街转入侯府正门前的大道,有很多东西是她没见过的。
春瑛平时看惯的后街,除了大小宅院以外,只有一家估衣铺和一家卖油盐酱醋的小杂货店,偶尔有小贩担了肉菜和其他货物来叫卖,便没有别的了。不料出了后街,沿府墙转入大道时,却发现那里有无数的商铺。光是把招牌挂到外头来的酒楼、饭庄和茶馆,就有十二三家,还有两家专卖点心的,除此之外,大多数店铺都是卖字画、文房、古董、首饰、绸缎等“值钱”货物的,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这里的街道约摸有两三丈宽,道旁也有不少小贩叫卖,时不时有人骑马坐车经过,掀起阵阵尘土,不过速度并不算快,没出现古装剧中常见的那种权贵公子骑马掀翻小贩货物的情形。
但当春瑛看到一驾大马车驶过时,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那马车珠檐绣帘,十分华丽,比一般的马车大了一倍不止,又有几十个随从围绕,不用说定是官宦贵族人家的女眷出行了,可那辆马车却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它有四个轮子。
春瑛心下疑惑:中国古代有四轮马车吗?!她怎么记得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有穿越者“发明”四轮马车的情节?究竟是她对历史不了解,还是说……有其他人穿到了这个世界?
她立刻想起了早上得空时略翻过几页的历书,由于心急,她又弄不清楚那些古文的意思,因此接连挑过了日期吉凶、人体穴道、物品分类、孔子问答、绘图孝经等内容,直接翻到文字最浅显易懂的农耕章。
里面提到,春分时节,是农家播种插殃的时候,朝廷要举行祭日大典。太宗时候,曾改变原本由太祖皇帝定下的礼制,简化了祭日的程序,却规定从他开始,每代皇帝都要亲自主持一项播种仪式,以示对农业的重视。在仪式中,由皇帝带领朝中四品以上、年龄六十岁以下的大臣给一块农田插殃、浇水,而且每个月都要抽一定时间来照看,等秋天结出了粮食,再赐给宗室或功臣作为奖励。
书中对这位皇帝大加称颂,还提到他在位期间,对农事十分重视,不但鼓励全国各地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还动用内库的钱在京城周边地区挖了许多口水井,又派人在黄河沿岸植树造林。他宠信几位在水利方面有长才的大臣,每年都花极大心力治理各地水患,由他主持兴建的黄河大坝,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也仍然坚固如昔。
春瑛读到这里,就被母亲催着干活去了,但心中却始终存有疑惑。如果这位太宗皇帝真的那么圣明,那在历史上应该很有名才对。可她所知道的叫“太宗”的有为皇帝,只有唐朝那一位,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在唐朝,那么……难道她掉进了架空的朝代?
看来,她要好好读一读那本历书,找出答案才行。
胡思乱想间,她已经走到侯府正门附近了。一看到那扇朱漆大门,她便照着母亲说的,转进了离大门不远的一扇角门。这里是侯府奴仆出入的地方。
守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穿着灰褐色的短褐,灰蓝色棉裤,头戴灰色的帽,靠着门柱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个白铜小壶,闲闲地咂一口,瞄了瞄她:“谁呀?瞧着眼生。”
春瑛笑着上前行礼:“乔大爷,我是路家的女儿,来给我爹送饭的。”
“里头,左边的屋子,别乱跑。”乔老头子说完又抿了一小口,眯起了眼。春瑛忙朝左边走去。
这里其实是个长方形的小跨院,东北方向有个小门,通向外头,正北面是三间屋,左右又各有一间。房门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都是男子。春瑛走进左边那间,屋里摆设不多,一张半旧的八仙桌,桌上有茶壶和几个杯子,四条长凳,墙角摆了个炭盆,旁边放着几个马扎,坐了两个陌生的男人,正拨动着为数不多的炭块取暖。自家老爹就坐在八仙桌旁,搥打着腰腿,听到有人进来,一抬头,便吃了一惊:“春儿?你怎么来了?”
“娘担心爹没有热饭吃,就特地叫我送来了。”春瑛笑着将篮子放到桌面上,凑近了小声说:“有我炒的鸡蛋哦。”那是她熟悉了古代厨具后,做得最好的一道菜。
路有贵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却骂道:“你们娘俩真是多事!好象我在这里没饭吃似的。”又叫女儿向同僚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