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钉的门松松散散的，怎么经得住土匪猛踹，几下就破开了。

几名土匪拿着刀枪，举着火把，指着贾襄及家人，将他们押在院子一角，其他土匪将瓦房和茅草屋搜了个底朝天，叮叮哐哐，翻箱倒柜，一片狼藉。

土匪搜到的值钱物件不多，钱币更少，但要牵走圈里槽头的骡子。

对贾襄来说，这就是要他的老命。毕竟年轻时当过兵，那点血性还未泯灭。即便是骈死于槽枥之间的千里马，惹急了也能为千里之远。

一名土匪从拴缰绳的横木上解开绳子，将驯顺的驴子牵出圈来。

院子里的贾襄立即跳了出来，乘着土匪不备，将缰绳夺过来，捏到自己手里，喊道：“啥都能拿，驴子不能给，不然地就没法务了。”

土匪哪管这些，带头的土匪小头目一挥手，两名土匪将贾襄缚住，用胳膊锁死了，将缰绳拽了去。

贾珏的视角看到，土匪正在殴打他的父亲，平日里乖顺的他怎能袖手旁观，冲过去保护父亲。

土匪以为贾珏也来争夺驴子，先是一拳，再是一脚，将贾珏打翻在了地上。

贾襄趁机夺来土匪手里的刀，在驴子屁股上砍了一刀。驴子疼得长嘶了一声，撒腿便跑，缰绳瞬间从土匪手里脱开。

冲出大门的驴子，沿着小巷疾驰，传来急促的蹄声，随后隐入了夜色之中。

贾襄拿着刀，跑到贾珏的跟前，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一名土匪要打贾襄，被满脸麻子、横肉狰狞的土匪小头目拦住了，只是伸出手，从贾襄手里拿走了刀，说道：“把这户人家搜到的值钱东西拿上，去追驴子。你就是把这老头杀了，把家人杀了，能搞到钱不？”

走之前，那名被夺刀的土匪朝着贾襄啐了一口，转身跟着小头目夺门而出，扬长而去，向驴子消失方向跑。

第二天，贾襄推测大晚上土匪找不到驴子，便和贾钜、贾善及几个族人，去山野里找驴子，花了半天的功夫硬是从堡子梁开满豌豆花、蒲公英、野棉花和各色五名野花的坡上找到了。这驴子躲土匪走惯了堡子梁，受到惊吓便也往那里跑。

驴子是找回来了，可受到山匪淆乱聒闹的惊吓，而且挨了打的贾珏却一病不起。

本来贾珏染病后，经过陈炳德医治有所好转，因着土匪，很快病入膏肓。

贾襄请来陈炳德，想尽了办法，尝试了汤药、扎干针、艾灸、拔罐乃至放血等各种方法，贾珏还是卧床不起，整个人就像快要燃尽的蜡烛，谁也不知道哪一天油尽灯枯。

小玲成天抱着女儿以泪洗面，她那么尽心照顾丈夫，却难免丈夫撒手人寰。

不久一个阴风怒号的夜晚，贾襄夫妇、贾钜、贾善、小玲和孩子都在贾珏的身边，或坐在炕上，或坐在凳子上，大家心情沉重，并没有多说话。

油灯下的贾珏，已经昏迷不醒了，呼吸非常吃力，没挨到三更，便咽了气。

顷刻间，贾襄夫妇、小玲和其他亲人都哭出了声，在夜空里盖住了风声。

贾钜和贾善及曹旸等亲朋出力不少，请风水先生，请木匠做棺椁，请乡亲挖坟墓，按照葬礼程式安葬了贾珏。

小玲再怎么不愿意，终成了寡妇，与稚嫩的女儿相依为命。

什么苦她都不怕，最怕的是流言蜚语。在接连克死两任丈夫的流言声中，她长期陷于悲愤惨怛的心境。

即便公婆贾襄夫妇不说什么，但她自己总怀疑两位老人心中有怨怼，整个贾家都对她眼神异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每况愈下，得了怪病。

她不得不搬到窑屋居住，至少不用太想他了，但也不见得病好。

又是一次饥荒，与贾珏去世那年的饥荒很是相像，小玲心中的恐惧感和愧疚感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