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丛野中一家酒坊,坊外,大雪过后的画中站着一抹点红,一动不动,似是风景。
寒冬凛冽,梅花香散,今年的冬雪更冷些。
施辞扑扇着较长的睫毛,眼睛瞪得圆珠,巴掌大的脸蛋和高挺小巧的鼻子被寒风呼得通红,站在软绵绵的雪上,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
默然着,闻到了身后的炊烟。
她身上披着他为她选的大红披风,浓妆淡抹。
“走远了,还看呢?”阿琏走到她的身边,把手炉放在施辞的手里,轻笑道。
阿琏温柔的声音使施辞缓过神来,看着爱笑的阿琏,她却笑不起来。
终日眉笑眼开,没心没肺的姑娘今天格外忧愁。
阿琏见施辞没回话,无奈,抬手爱惜的轻轻抚摸施辞已冻得通红的脸蛋,她知道劝不动施辞,也没劝。
“他会回来的,你且等着罢。”阿琏也无话,于是便转身回坊。
施辞依旧眯着眼,看那白色中唯一一点点小黑,直到慢慢消失。
忽然,一点白落在施辞的睫毛上,她微微抬头,看见灰蓝色的天空飘起雪花,微微一笑。
又下雪了。
施辞便蹲下,玩起了脚下的雪,又转身抬头看向二楼秦念,示意陪她一起。
正在做女工的秦念正巧往窗外瞥了一眼,与施辞四目相对,一笑,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爬在窗前,对着施辞说:“你且等等我,坊外梅花落了。”
施辞乖巧的点点头。
在酒坊里酿酒的星璇,透过窗看着施辞侧颜,不禁摇头,抬眼与照顾客人的阿琏相视。
秦念下楼来,步步生莲到坊外,一手提着花篮,一手牵着施辞绕过坊外的马厩,往左去了。
雪道上,两个翩翩少年骑着马,领着一辆马车,天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雪,道上已是半小厚白雪。
“陈生。”孟庆怀轻唤同行的陈南洵。
“孟兄。”陈南洵回道。
孟庆怀看着神态疲惫的千里马,缓缓说道:“姑且落脚罢。”
下了马,牵起马,在雪中走了起来。
陈南洵也随。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小城外人烟稀少,各色路人颇多,比不得京城胜地繁华无比,可山外野外却也是清闲自在,道上一路来,种的梅花故多,清香嗅来。
走了不过几里,受不了寒风凛凛,使得孟陈二人在一座酒坊停了脚。
酒香扑鼻。
望去,不过四楼,却是干净典雅,一间大窗口,窗前还种了些亮色的冬花,余烟袅袅,客人络绎不绝。
如此寒冷的天气,吃酒不过是极好的。
马车上,仙兰掀开一小块轿帘子来,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来,见孟陈二人站在一家酒坊前,细声细语问道:“可是在这儿了?”
孟庆怀回头,回仙兰道:“你且扶公子下来罢,我同陈生先行安置。”
仙兰点点头,又回到帘子里去了,再起帘时,她已披好淡蓝色披风缓缓下来马车,转身等着她的主人。
随后走来戴着白色长纱斗笠的男子,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
垂下长纱下,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仙兰含着笑,眼里满意柔情,伸出纤白细手,似要扶着他下来。
沧尘煜却故要避她,从她身旁下马。
起风了。
那纤纤细手悬在半空,似她的心,在寒风中独立。
刚下了马见了寒风,沧尘煜又小咳了起来。
“公子,进坊罢。”仙兰噙着笑,双手扶在腹前,举止文雅,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女侍的身份。
迈步进酒坊时,一股酒香浓烈,仙气扰扰,屋内更是痴汉最多,三五呵六,好生热闹。
划拳比酒的场景更不禁让孟陈二人挂上了笑,想起了一起舞剑比武的情景,时隔五六年,犹如眼见。
“两位客人是为住宿还是小酌?”阿琏上前来,见一锦蓝一织黑。
孟庆怀笑笑,很是和善,轻轻的回道:“这两样都沾。”
阿琏一笑,随手翻开账目,又抬头询问:“几间几房?”
“二楼四间。”孟庆怀回道。
“不,三间便够了……”陈南洵埋怨似的看了孟庆怀一眼。
孟庆怀连忙改口,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是是,三间。”
阿链抿着一丝笑意,那两位意味深长,不忍戳破,又指了指里间,“这边结账。”
“好。”孟庆怀点点头,又对于陈生道:“让公子快去歇息吧……”
陈南洵对他一笑,便离了。
随即一身雪白貂毛披风的男子,步履驻慢的携着两人登了楼。
仙兰为公子选了窗朝东的位置,说是能看见外面的人来人往,也不会显得无趣。
沧尘煜面容冷色,嘴唇泛白,依偎在床边,双目盯着窗外面,一语不发。
一小会儿来,雪下得忙了,一抹点红越来越大,离得近瞧,看清了些,原是一个灵巧可爱的姑娘,挎着花篮,她后面跟着一素白和善的女子,恍如大那个姑娘几岁的样子。
她一会儿小跑来,一会儿回头看看后面的女子,还不顾捡起一把雪来,朝着后面女子抛去,笑得不亦乐乎。
沧尘煜也随着她笑。
仙兰走进房来,见公子直盯着窗外呆然的笑着,疑惑,走来,瞧见了外面的两个女子,急道:“公子,风大,还是关上吧。”
“不必……”他有气无力的回道。
窗外传来嬉笑声,吵得仙兰生得闷气来,公子还在瞧着,还在笑着。
忙完的星璇也赶来,一抛到施辞头上,砸的她头上泛白,她不甘心,就使得猛劲朝星璇砸去。
那团子却丢进二楼的客房里,施辞突然笑止,她抬着头,呆呆的待在原地,不知所然。
见她神色不对。
星璇和秦念也皆朝着施池目光所至,见一女子正在怨恨的看着她们,而那卧在床上的翩翩公子却淡然的笑着。
连忙让施辞行礼示错。
施辞愣愣的拂手,行了礼。
女子板着脸,合上了窗子。
那团子砸到他手里了,放在被褥上的双手。
他摸着,一丝丝凉意,慢慢的玩起来,面容一片从容。
这是她第一次见公子如此童心未泯,她有些吃味。
这里夜里偏冷,一楼的已经变得寂静,只有阿链拨动算盘的声音。
星璇回了房,秦念在机房里唧唧复唧唧,只有施辞没事干,在阿链边站着,眼睛巴巴的看着点心,吃着点心。
只听阿链‘啧’了一声。
“十两。”施辞便言。
于是阿链提笔,记上十两,又是她算错了。
“对了,二楼三记房有病人,夜里冷,去送些碳吧。”阿链看着账簿,对施辞说。
她便小心翼翼的将点心合上,藏得严实,粉色衣衫飘动,脚步迅速的奔向柴房。
一阶一阶的上着楼梯,来到二楼时,仿佛听见一记房里吱吱的声响,还有什么奇怪的声音,灯还未灭。
她缓缓来到三记房前,小声的敲了敲房门,旁边的房间倒是门开了,走出来一冷面的女子,对她存有敌意。
堵在她面前。
“作甚?”仙兰冷问。
施辞抬了抬篮子,示意,“添些火……”
“让她进来……”只闻房里传出弱小的声音来,随即又传来咳嗽声。
仙兰盯着她,慢慢挪开了。
施辞走进去,房里熏着香,很好闻,她看见她雪团砸向的人。
虽面容憔悴,却也是清色极人,与天明时,卧坐在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被子。
她阿娘常常说,怀有身疾的人通常熬不过冬日。
见她一直呆呆的盯着他,沧尘煜轻笑:“快些添火吧……”
“仙兰把门带上。”
仙兰轻轻的关上门,眸子里全是冷意,不甘的回到房里去。
施辞娴熟的将火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