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屋顶之上,孔明灯繁繁点点,将天空的星星抢尽了风头。
那一个个孔明灯,都是一对对佳人啊。
突下小雨。
俏姣惨笑,眼睑间滑过一泪痕,闷了小口酒,辣得不行,又呛出泪来。
突然视线中多出个黑影来,俏姣抬眸,云初依旧。
“夕嬷嬷会说你的,你现在是公主。”云初拿走俏姣手中的酒壶,眉头紧锁的看着俏姣,语气柔了不少。
俏姣泪泉般流涌不断,百般委屈的抓住云初的双袖,那眸子还有光,她与云初相视,小声哽咽道:“你见过十公主慕凝吗,她不长我这样啊,我是俏姣,我为什么要是十公主啊?”
“俏姣。”云初轻唤,皱着眉子不忍看着如此痛苦万分的俏姣。
抓住云初衣袖的手松了,俏姣呆滞的笑了,魂不守舍,“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转眼看着云初,琢句道:“我的意难平啊。”
云初放了剑,抱了她。
“你是心系我的,对不对。”俏姣抬头看着云初,双眼泛着红。
云初点着头,俏姣笑了,倦在云初怀里良久良久。
五步距离隔得真的好远。
“明日我带你走,这是唯一你出宫的机会,我一直在等。”云初开口。
俏姣看着他,含情脉脉,眼里饱含泪水,“我也一直再等……”
她的眼里有桃花潭水,一条条小泉流进云初春意浓浓的心里,看着她,吻了上去。
乾国与塞外可达尔汗联姻。
举国同庆,齐声赞美十公主,为两方的和平甘愿联姻,留下佳话。
那日无眠卧在床,伊人出嫁喜车长。
头钗朱玉拥玫瑰,身有红衣绣凤凰。
远梦徒增新梦泪,此时妄忆旧时妆。
后来不解春风意,只怕情深落雨塘。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
鲜红盖头,能盖住的是泪千行,盖不住的是如丝线般缠绕心脏的悲伤。
来接俏姣走的,是云初,以护亲御使的身份。
俏姣跟着云初,一步步,从室内,正室,大厅,大殿,外殿,似要陪着走完这一生。
鼓乐喧天,鞭炮齐鸣,浩浩荡荡姻亲长龙出发了,为首汗血宝马云初,为尾云霓裳鸾车俏姣,前往已知远方。
乾国边界。
北风吹,雁雪纷纷,俏姣挑起盖头眯着眼,早已泪洗面,两泉涌流,看着往返的送亲队伍,苦笑,痛心疾首。
“云初,你终究是守不了我了。”
……
四岁那年冬天,下着大雪,我被裹得严实,伫立在一树梅花前,看着粉嫩的花,又看了看身边的侍女,可她不看我。
尤为苦闷。
那时,夕嬷嬷领过来一个俊朗的大哥哥,站在我面前“他叫云初,是你的贴身侍卫。”
说他会一直保护我,跟在我后面,不会离开我,如果我犯错了,都会罚他。
我对着他笑,等着他人退去,符殊阁园内只剩二人,我蹲下去,拾一把白雪,向他抛去。
他只是看着我,不语,携着剑。
我一大步迈到他面前,这么个贴身法,仰望着他。
他初为小恐,低着头,他那黝黑明亮的眸子看着我,忽然慢慢的向后退了五步。
往日,我威胁他,不陪我说话的话我就故意犯错让夕嬷嬷罚他。
起初他是不服的,但夕嬷嬷的板子比他还硬。
在七岁的时候,严厉的埔公来了,他是来教我德治的,每天都严格要求我。
一开始,我老是完成不了埔公的作业,埔公不是夕嬷嬷,对我有养育之亲,没有心慈手软。
直接拿来戒尺照我的手上狠狠地抽打着,我皱着眉,不敢哭出来。
云初替我领了罚。
那日也是大雪纷飞。
他十四岁,风华正茂。
我忽生出莫明的情愫,觉得这枯燥无味的小河要掀起阵阵涟漪了。
出嫁前一天,夕嬷嬷说啊,云大人早在云初二十一岁就向皇上请亲七公主慕缌了,一直是我拖了他四年。
慕缌聪颖慧智,云初德才兼备,配的很,等我去了塞外联姻完成他的任务,他们就完婚。
那夜小雨,未眠,提着小酒回了符殊阁,依躺与廊坐上,红着眸子,瞧着几何花开着,微风起,泛起阵阵涟漪。
其实,早于些年床边话时,夕嬷嬷便同我说了,我这一世啊,都要身不由己,但我心由云初。
我的心是自由的,是可以爱着云初的,是没有御使卫与假替公主的身份,是没有夕嬷嬷搁浅,埔公反眼。
薄暮雪云低,清宵气惨凄。
方听打窗急,已报与阶齐。
疏箔穿飞蝶,空庭聚戏猊。
新晴思访客,愁绝满城泥。
他高座于白马上,我端坐于鸾车上的时候,这便是与他的婚礼。
我赏了他杯酒,当着众人面,一同喝了下去,这便是交杯酒。
他带我走,一直送出城,他走的时候,我就送不了他了。
走罢,走罢,都走罢……
隶年冬,可达阿尔汗传来消息,乾国十公主慕凝痨病身亡,乾国不以闻,表言嫁至随家,被可达阿尔汗民耻笑,一个公主死了却没人收尸,便认知是个假公主,听闻,嫁与可达阿尔汗大汗二十三年至终洁身。
卯年夏,两国开战,乾国为首的将军是头发苍白如艾的一名老年,那双漆黑眸子,有光。
劉年冬,乾国大胜,去伐可达阿尔汗,那里奇珍异宝无数,大殿里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乾军都被晃瞎了眼,高呼去抢。
唯有白发苍苍的将军来到殿外后院的一破烂不堪,冷清凄惨的房屋之中,放下武器,抱起坛子。
天大寒,空雪舞,一步步走回了乾国。
白发将军褪去战袍,为一寺庙老者,驻与寺已有二十三年矣。
“我守着你,五步之距,不得少,不得多。”
云初袈裟披身,十指合掌,奉与衷情神,拜与骨灰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