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迎朝阳而舞,迎皎月而舞。群山在她身后,浪潮送她远行。
她的妆面撕去一角,岁月风霜终在脸上留下痕迹,相比第一幕,她的青春渐渐逝去。
她无怨无悔,永远朝着一个方向飞舞,乐曲中,时而嘈杂的人声,背景出现城镇,她便穿过城镇;时而轰鸣的雷雨,背景出现高山,她便翻越高山。
她看到了一幕幕人间疾苦——
战乱、灾荒、疾病。
白石郡,饥肠饿肚的狗将人分食,饥肠饿肚的人将狗分食。
数不完的悲剧,成为背景里小小一片缩影。
她愈发坚定,一定要找到爱人。
忽然,乐曲变得祥和,昏暗的舞台变得明亮,面前金灿灿的世界,犹如极乐佛土——
她的面前,出现一座宏伟的宫殿!
这时,城墙边无数白骨中爬出一人来!
是他!那个魁梧书生!
历经万难,他们终于相见了!
在一片灿烂的金光中,依偎缠绵。
大幕落下!
舞台边,阵阵拍手叫好之声响起,李云素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总算是见到了。”
俞明欢苦笑。
佛光意为来世,白骨中爬起的书生代表他早已死去,一路所经历的苦难几乎让女子疯魔,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真实的情况,也许是这样——
女子寻找爱人的下落,从千里孤坟开始,或许已经产生了幻觉,白石郡,根本没有那凄美的景色,只有一幕幕不堪入目的悲剧。雷雨是战乱,嘈杂的人声是饥荒,翻越的高山可能是尸首。
她见到狗将人分食,她也与人将狗分食。
甚至……
她自觉罪孽深重,最后看见了佛光。
至于那片宏伟的宫殿,她终于到了宁王行宫,在无数尸骨中,找到了爱人的遗物……
舞女款款而出——
“昭日楼第四楼,请诗友以重逢成诗。”
帷帽里,一颗晶莹的泪悄然划落。
俞明欢苦笑更甚,根本没有重逢,如何成诗?但他不会说破这一切,历经苦难的女子,愿你心中长存这一段美好吧。
哪怕……
只是幻觉。
俞明欢慷慨起身,诗依然是抄的,但迫切想送给她!
“我有一首!”
“请公子作诗!”
俞明欢凝望帷帽下的女子,他知道,她正是故事里的女子。轻声细语,温柔无比——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女子身子一怔,又听到:
“可平心中念,念去无自唏。但可寻所爱,永不弃已心!”
后面一段,是对女子的鼓励。
念完,俞明欢悻悻下台,孤身往地五楼而去。把美好留下,把悲伤留给自己,呜呜呜我真伟大。
俞明欢需要平复下心情,刚刚朱四郎说“申冤”,提及宁王,直到看见宫殿在舞台上出现,俞明欢心中已经了然。
接下来的三层,不出意外,就是女子对宁王的控诉了!
我还要继续抄诗吗?
得罪宁王,怕不怕?
当然怕,王爷耶,青州顶天的人物了,若是三叔见到,腿都吓软了吧!
可若我不上去……
三叔绝逼笑话我、羞辱我、无情的蔑视我!
所以我上来啦!除了钱的事,公道也很重要!呜呜呜,我俞某人一定要为妹妹打抱不平!
“俞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之后,你会彻底得罪朱四郎,得罪宁王爷?”李云素默默跟了上来。
“你也看出端倪啦?”俞明欢反问。
“白石郡的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李云素淡淡的说,俞明欢摇摇头:“我说的是楼下那出戏。”
“那出戏?他们重逢了!”
俞明欢默默不语,如果你看懂,就知道我为何要上来了。
楼下,朱四郎目光闪烁,一时也不明白这出奇怪的舞剧。欧阁老回味着俞明欢的诗作,虽说不如前三首,但仍是上乘佳作。
此时,一名弟子凑过身,评价道:“欧阁老,俞公子的诗作,前面四句浑然天成,后面四句稍逊一筹,但依旧是传世之作。您老以为如何?”
欧阁老深深的看了舞女一眼,场间,他对舞剧的理解,可能是最接近俞明欢的人了。
“前四句固然不错,但老夫,更欣赏后面。”
弟子点点头,感慨道:
“真不知俞公子是何怪物,四层楼,四首传世之作……”
第四层内,不时有诗友上台吟诗,多是些祝福之词,虽然人不多,几乎都过关了。
朱四郎走到欧阁老身边,一言不发。
“老夫见过世子殿下。”欧阁老轻轻欠了欠身,毕竟是诗舞会,诗友才是第一身份。
朱四郎也不恼,声音冷漠:“就此下楼,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