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谜语竟在我身边。

柯莎没想到查了一圈，最后会在旅店油画发现一组密码。

可以用简略符号写成一句：

●~ 〇牙〇刀 骨〇●手牙 ~手△△〇鱼 手鱼 ●~ 〇足☆牙〇♂〇鱼●日叉♂〇骨♂☆手△

更具体一些描述，且标出每种图形出现次数。

●：黑珍珠 （8）

~：起伏海浪 （4）

〇：水中气泡（3）

牙：人类牙齿（3）

刀：嗜血弯刀（1）

骨：骷髅头骨（2）

手：章鱼触手 （4）

△：形似三角的符号（3）

鱼：摆尾的鱼（3）

足：人的脚（1）

☆：发光的星星（2）

♂：画上就是这个简单符号，通俗意义可以代表雄性或火星（3）

日：太阳（1）

叉：形似珊瑚枝（1）

这14种图形之中，部分次数不等地重复出现。组合在一起后，共计39个符号。

乍一看是堆乱码，将海洋元素、人体特征、天体图像诡异混在一起，画成边框。

然而，深究后发现取值办法蹊跷。

边框图形不是无意义排列，比如「●~ 〇」顺序不变地出现了两次，这是巧合吗？

再如〇出现的次数最多，一句话里有8个，又只是随机现象吗？

柯莎不会放过任何疑点。

假定边框不是乱涂乱画而是一组密码，印斯茅斯说的是英语，就先从英语字母开始破译。

根据大多数的统计数据，26个英语字母使用频率最高的是「e」，且通常不在词首。第二位是「t」,另外最常用的双字母是「th」。

再看油画边框，「●~ 〇」可以被假定为「the」。

除去字母「t、h、e」，「a、o、i、n、r、s」也高频字母，其中S用于单词词首的概率最高。

由此再解读油画边框，能够推到出「牙〇刀 骨〇●」为se刀ret。如果将「刀」代入字母c，构成单词secret。

即：「●~ 〇牙〇刀 骨〇●」是「the secret（一个秘密）」。

涉及“秘密”，就不得不猜测它与印斯茅斯的诡异力量相关。

柯莎也有疑惑，油画挂在旅店内，老罗宾森夫妇从未发现古怪？

即便这对夫妻不懂解密，以往的旅客们难道没一个人察觉异常？或是必须有特定条件才能看到它？

把疑惑先放一边，将剩余的符号解读出来。

「~手△△〇鱼 手鱼 ●~ 〇足☆牙〇♂〇鱼●日叉♂〇骨♂☆手△」

对应：「is &he basement of mermaid」

回看油画，左1、左2、左3分别与右1、右2、右3的字符相同。

每幅画实则涵盖了三个单词，构成了一句含有九个单词的句子。

另外，字母与符号的对应，不是一拍脑袋随意借用某个图形。

比如将♂对应M，可能源自火星符号♂与火星首字母是M的内在关联。

比如三角形状的符号对应D，可能因为Delta与大写希腊字母△的对应关联。

这些密码可以连成一句话：秘密藏在「美人鱼」的地下室。

「美人鱼」代指某个特殊地点。

它是哪里？

印斯茅斯镇拥有最多美人鱼元素的地方，一目了然是在小镇中心的古怪教堂。

一个半小时前，柯莎去过小镇教堂。

它的建筑风格古怪，占地面积倒是与美国普通的乡村教堂相近。

下午，教堂大门开了半扇，里面很安静。

也许是时间的缘故，没看到教堂内有人，礼拜堂也不见神甫。

与外部建筑风格相同，内部也遍布深海元素，更有各种人鱼造型。

当获知印斯茅斯人与深海非人结合，再来反观教堂布局。

假设礼拜堂中心不是供着耶稣像而是供着人鱼像，那才更符合小镇信仰实情。

不过，柯莎看到礼拜堂内仍旧矗立着耶稣像。

她怀疑那是一种障眼法，印斯茅斯人将对异神的信仰掩藏起来。

关键线索居然在油画里出现。密码指出秘密藏在“美人鱼”的地下。

据此可以假设印斯茅斯的祭典是在地下进行，地面礼拜堂的耶稣像只是敷衍外部来客，这也符合「鱼腥味」的力量会在黑暗中加强的推论。

那么如何进入地下室找到“秘密”？

15：49，阳光照耀教堂后花园。

柯莎快步穿过礼拜堂，径直来到后花园。

花园偏南方，共有六座造型迥异的人鱼雕塑，有男有女。

密码中的mermaid指向女性人鱼，而眼前的女性人鱼雕像中，仅有一个造型涵盖了「星体、人鱼、海洋」的三重意象。

美人鱼站在海面，海面还有断肢。对此，她视若无睹，只抬头仰望天空。

伸出右手，食指朝上，试图触碰群星。空中不只有星辰，还漂浮着别的什么。不是云，而是一根触手。

柯莎走到这座雕像面前。

从上午10点多清醒之后，印斯茅斯一直天气晴朗，但小镇的地面始终湿漉。教堂后花园地面的湿度比外面更甚，几近是在地上铺了一层水。

一脚踩下去，留不下鞋印，因为是踩在水面上。无从判断谁曾经从这里经过或逗留。

眼下，柯莎有理由推定这座雕像就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油画符号不只使用了海洋元素，也有表达人、鱼、星体的图形。

教堂的人鱼装饰很多，但仅有眼前的这座雕像将油画密码所涉三种符号图案都表达了出来。

具体该如何开启密道？

机关在雕像的哪里？万一打开方式错误，又会招来什么呢？

柯莎凝眉，深吸一口气，抬手伸向雕塑的触手造型部位。

油画密码里，触手对应字母「i」。

I的起源与腓尼基字母表示“手”的符号相关，后来又派生出“我”的含义。

藏密者将带有这些含义的「i」对应为触手图案，恐怕不是随即选择。

也许是在透露「触手」象征某种力量本源？或是「触手」代表自我想要追寻或崇拜的力量源泉？

触手究竟是什么？

柯莎不知道，但能确定它意味不凡，极有可能是开门的机关。

“嘎吱！”

美人鱼雕塑上的触手部分，真能被按下去。

雕塑缓缓向后移动，在它原来位置的地面，露出一个圆洞。

洞口狭小，每次只能让一个成年人通过。

往下看并非漆黑不见五指，洞壁隐隐绰绰地发出微光。

竟然不是单一色调，而是五彩斑斓的。

幽绿、血红、惨白、怪粉等多种颜色交错，模糊地照出一条向下的阶梯，可又看不清终点。

柯莎没有犹豫踏入洞口，下了几阶楼梯后看清光源。

一只只动物标本被嵌入通道石壁，多数是没见过的物种，从形态能推测来自全部海洋。

它们地被定格在某一个瞬间。有的躯体完整，有的只剩残肢。

标本栩栩如生，生动到令人毛骨悚然。不只因为纤毫毕现的鳞片或皮肤，更是因为过于丰富的情绪。

不说鱼类，就连类似水母的生物居然也做出生动表情？

这些标本或狰狞愤怒，或痴迷服从，惶恐不安。从它们身上散发出异色幽光，织成一张霓虹光牢。

柯莎宛如踏入扭曲的异度空间，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光波围攻。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立刻紧握住楼梯扶手。抬头感受阳光，凝稳定心绪。

看到距离洞口下方一米的岩壁上，有一块触手造型的凸起石头。它应该是关闭入口的按钮。

柯莎试着按了一下，雕像开始回到原位。再按一下，遮蔽洞口的雕像又移开了。

终于出现一个好消息。

洞口不是单向的，可进可出，至少撤离时能按原路返回。

为了不让进入教堂的印斯茅斯人察觉到有入侵者，还是将洞口封闭起来。

随着美人鱼雕塑复位，最后一丝阳光被隔绝。

此刻，柯莎生出前所未有的对阳光的贪恋。

原来身处印斯茅斯地表，被诡异力量包围的不适感感仅仅是冰山一角。

地上再古怪，尚存人类文明的痕迹。

当踏入地下世界，虽然没有陷入绝对黑暗，但霓虹般的光照更令人压抑不安。

这是一个未知空间。

严谨点说，不全是未知。随阳光一起被隔绝的是熟悉的人类文明，已知的是教堂的地下空间被来自深海文明的非人统治着。

贪恋阳光也好，不安未知也罢，柯莎仍旧坚定地一步步朝下走去。

正视困境，寻觅生机，是她唯一的选择。

这一去可能再难活着返回地面，而希望能为留在地表的“西格森先生”争取到某些线索。

朝下的路不是一条直线，台阶呈蜿蜒起伏状。

甬道似乎很安静，但某种低语直入颅内响起。

说不清具体内容，仿佛风穿过造成的怪声，但仔细分辨又似是某种呢喃着旋律，伴随阵阵海浪声。

柯莎尽力屏蔽脑内杂音，余光扫过洞壁动物标本，无法不产生一种荒诞怪异感。

自己好像走在某种怪物的肠道里，听到了肠鸣或是其他器官的蠕动。

四周表情各异的动物被定格在被怪物吞噬的死亡瞬间，还能依稀嗅到从它们嘴巴里散发的食物残羹气味。

这就是怪物吃大鱼，大鱼吃小鱼。

在深海，说不清什么时候就被猎食了。

越往下走，鱼腥味越重。

柯莎无法准确把握时间的流速，诡异空间干扰了思维判断力。她开始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

据研究，人类的中耳最早是从鱼鳃演变而来，那她现在皈依深海非人种族也不是多么离谱的选择吧？

“嘶！”

柯莎狠掐了一把侧腰，让头脑清醒过来。

果然，越接近“秘密”，理性与自我的意识被干扰程度就越严重。

这条路要走多久？

前方是不是埋伏着驻守的深潜者？

她又会不会在没有找到一线生机之前，就倒霉地在某一刻彻底失去自我？

怪异呢喃持续回响在深不见底的甬道。

似嘲笑不自量力的人类妄图挑战神明，也似邀请新来的客人往下潜一些再往下潜一些，最终彻底献身于深海鱼腥味。

前路似无希望存在，只剩光怪陆离的黑暗。

柯莎明知如此，却还是独自一人继续向下，孤注一掷地寻找逃出生天的线索。

*

*

“呼—呼—”

夏洛克尽可能平缓急喘的呼吸，双腿紧绷地背靠石壁。藏在大石柱后方，竖着耳朵听四周动静。

“咚”， “咚” 。

几声异响由远及近地传来，像皮球一下又一下打到地面的动静。

是鱼人，它们来了。

夏洛克默默甄别跳跃声的细微差异，这次该是来了两只鱼人。

话说一个半小时前或者更久，他打开美人鱼雕塑上的触手机关，进入未知地下通道。

地下世界的诡异力量，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

他只觉得这一路走得很漫长。

思维被眼中干扰，无时无刻不生出不如顺从于「鱼腥味」的念头。

在反复地对抗中，先走过了遍布动物标本的旋转式向下台阶通道。

之后台阶消失了，地势变得相对平缓。道路两侧不再内嵌动物标本，墙体上绘制起一幅接着一幅的大型壁画。

类似动物标本，壁画也会发出令人眩晕的各色光线，图像内容很容易令正常人类生理性不适。

主题围绕深海非人族的发展与信仰。这些非人的长相，以人类大众审美去看，毫不夸张地能定义为奇丑无比。

夏洛克没有找到文字标注，给非人族取了个代号叫「鱼人」，因为它们的外形轮廓是鱼头人身。

鱼头，是长着血盆大口与锋利牙齿的鱼形脑袋。

眼球暴凸，从不闭合。脖子两侧有鲜明的鱼类特征——一对鱼鳃。

人身却只是模糊形状。尽管长有四肢，可背部隆起鱼脊。

不穿衣服，身体大部分被灰绿色的鳞片覆盖，腹部是惨白色的。不论手脚，指间都有蹼。

乍一看直立似人，却如青蛙般跳跃行径。

猎杀各种深海生物，残忍凶性都被画在墙上。旋转楼道里的动物标本，都是鱼人族的战利品。

这种鱼人形象，与传说里的人头鱼尾美人鱼相差甚远。

它们聚集深海。

通过壁画可知，这个种族将两条特殊的鱼人视为神明，恭顺地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