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椽心潮难定,其实这些年,辰都之人并未曾踏入奇剑门追索便已证明了沐晗的结果,可天椽心底还存留一丝希望——盼望着沐晗能够远走他乡,哪怕潦草一生也好,可老人的哭诉却打破了他的幻想,沦为了现实。
如今沐晗已死,万念俱灰。
突然,老人强忍住眼泪,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冰床前,挑开承凡衣衫,里里外外的小心寻找着什么。
天椽知道老人在寻找什么,也不阻拦,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说了句,“他身上确实没有符印。”
老人闻言立马拾起地上的“窥心鉴”,手忙脚乱的在承凡的胸前比弄,像是再次确认着什么,“原来如此……哈哈哈,都是天意……”老人情绪再一次失控,连哭带笑的叫唤着。“女儿呀,那些杂种冤了你呀……我们都错了……”
天椽闻言走了过来,看见“窥心鉴”此时正压着胸腹处,皮肉之内的五脏六腑映射地清清楚楚,铜镜上心脏的部位,五叶连枝状的紫色印记清晰可辨,仔细看去,中间还隐约环抱着一处金色圆点印记,像是反光一般,不是十分真切。
“原来是这样”天椽随即也明白了,承凡并非没有符印,只是不外显于身,而是刻在心上。
天椽怅然,此印状奇特,恐怕辰都千百年间也未曾得见,但说来总归有迹可循,何况沐晗的族人最擅长医诊,想来并不难验。此劫应是辰都各部之主心怀鬼胎,存心不肯留沐晗母子活口。
“那些杂种不得好死,为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他们哪给过我时间仔细验明,一心只想置我们于死地。”老人含着泪咬牙切齿的说道,可在天椽听来,这分明是在为自己开脱。
“难道这不全是重光的错吗?懦弱至此,也配为一都之主?”天椽愤愤的说。
“重光……,辰皇也是没有办法呀。”老人吞吞吐吐的似有隐情,“辰都上四部,下五部皆虎视眈眈,他力排众议,娶了下四部的女子,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可惜天不作美,终究是小女无福呀!”
天椽无奈,竟有夫如此,有父如此,想到沐晗大难临头之际,竟然连至亲之人都不能全力以赴,该是何等心痛,不禁感觉有些凄凉。
“大丈夫出生入死,一人不救,何以救苍生,一家不保,何以保天下。”天椽对这样的托辞嗤之以鼻。
“哪里还有什么家……”老人逐渐平静的心再起波澜,哽咽着缓缓道来。
原来辰族按照星芒分派职能,共分为九部,分作上四部和下五部,上四部分别是雷霆六部、执刑七部、政议八部、征御九部;下五部分别是药石五部、司工四部、卜筮三部、典乐二部、守护一部。辰都的孩子,生来自带符印,若是父母星芒数量相异,则以最低数为准,若父母同属一星部,自然继其星芒数。星芒的提升之路有二,一是杀掉比自己星芒数多的人,自动变成对方的星芒数;二是杀掉比自己星芒数少的人,虽不能立即奏效,但积少成多,也可提升星芒数。可为防止人口过多导致神力退化和辰都再次发生内乱,所以上任辰皇强硬规定,滥杀同袍是死罪,却要求孩子成年后必须手刃亲生父母,成为进入星部的敲门砖,否则将由其余部族处决。这一直以来成为辰都的铁律,虽不近人情,但倒底暂时解决了辰都内部的矛盾。直到重光出任辰皇,迎娶沐晗,各部伺机蠢蠢欲动,偏偏孩子这里徒生变数,各部做尽文章。沐晗归来后,重光大义灭亲,公开明正典刑。沐晗以身殉法不止,偏要挫骨扬灰,落了个尸骨无存,只留一截槁指。却不想其实辰都内部密网早已织就,岂能因牺牲罢休。内乱再次爆发,而首先受难的便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辰都五部。
“老夫其实真名元冬,作为辰都五部的族长既要提防下六部的谋害,又要戒备上四部的滥杀,即便迁居极北,诸部仍穷追不舍,洞口那些冰棺里就是战死的辰都五部子民,所以侥幸存活下来的部族对外昼警夕惕,草木皆兵;对内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元冬面色僵白,似乎陷入了一段并不愿提及的过往。
“后来为避免灭族之祸,只得渡引海鲲,利用极北的千里冰川,将这神兽困于这冰下汪洋。我们则藏于其腔腹,另设了诸多阻障之法避免外人进入,可没想到费了这许多心思,竟被你们一一破解,可能是沐晗在天之灵为你们导向引路。”
天椽没有顺应元冬进一步合盘托出,特别是诗迷的事情,这样只会徒增元冬烦恼,引起不必要的忧虑,只得劝解道:“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当今之计,当以这个孩子为重,毕竟纵然万般苦,唯此一点甜,莫教逝者心寒。”
天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事已至此。如今他只想早点带承凡回家,反正他也不想承凡再与辰都有任何瓜葛。这是沐晗的愿望,由他守护的念想。
“对呀,其余皆可稍后再以,可承凡倒底何去何从?可否给个明白话。”海平在也忍不住附和道,眼见二人提起陈年旧事,半天都插不进一句话。
老人擦尽泪痕,强振精神:“二位且安心,虽是繁难,却也无碍,我辰族子民,哪有那么脆弱不堪,何况既是我的外孙,就算拿我这条命去换,也要他康复如初。如今洗髓伐骨自不必说,唯有回血一事有些难处。”说罢老人看向天椽,“需得根骨强劲之人的新鲜浆血注灌之才能起效。”
天椽毫不犹豫地作揖道:“但凭阁下安排。”
老人点点头,似是很满意,却丝毫没有顾念跃跃欲试的海平。
海平心想可能修为有别,此回血之法凶险,定是宁缺毋滥,否则怎么不见元冬选定自身的,便也不再纠结。
既有此诺,天椽和海平也算稍稍放下了心,由于害怕碍事,二人被元冬请了出来,不一会,玉龙又叫进来几人,包括之前发难的精装男和玉龙口中的王婶,几个人烧水的烧水,称量的称量,磨药的磨药,忙的团团转,最辛苦的当属玉龙,进进出出的忙里忙外,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元冬不仅用上了洗髓壶和伐骨刃,更是把所有能用上的压箱底的珍品倒了个干净。天椽和海平反而显得成了无用之人,眼见鲜红的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天椽还算能沉住气。海平一圈圈的在冰室外踱来踱去躁动难安,此时他既想知道病情,又怕打扰别人做活;既想帮忙做事,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倒把海平折磨的比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