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椽眼见没了异议,趁着人定说道:“既是如此,问乾当归入俱形一脉,若是得其余首座不弃,偶能指点一二,便是他的莫大造化,若有所顾忌,也自是一家人。”
“问乾得了神器,也是没法,可另一个孩子骨骼惊奇,是个好苗子,只是功法有些邪性,看不出端倪……”夏子山在一旁默默的盘算,竟然不自觉宣之于口。
“承凡是好,功法也不过是习了些贯气峰防身的粗浅本事,只是自己竟创研些了门道,竟入得了夏首座的眼。”天椽浅笑解释道。
“竟是贯气峰的法门,这倒是奇了,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上下,又没到分峰入学的年纪,何人引得路,学的这样的本事,竟能从六角铁龙口中救得问乾,且全身而退,若说是自己创研,也不免太匪夷所思了些。”林雨彤对这孩子本能的没有好感,却因为他其舍身救弟的壮举多少有些刮目相看。
“也非是他一人之功,我方从问乾口中得知,事发当夜,天桁灵魄初得解脱,曾在飞升之前短暂留护过问乾二人,这才保住了天桁遗孤,留得俱形峰后人,也正是其残识报信,我才能及时知晓。天桁你们定是知道的,其半世与六角铁龙为敌,拖住六角铁龙几刻也不是什么难事,也亏得夏首座觉察的早,丹羽夫人出手果断,没能酿成悲剧。”天椽轮视流诚,眼含感激。“至于承凡学得贯气峰入门功法,却是我私心:这孩子得先烈搭救,侥幸逃脱,可惜天性淡薄,举门无亲,常致他人欺辱,想到故人所托,我又不能时时询问,于是才拜托怀山仙叟指点他一二,够防身便好,只因贯气一脉入门容易,精进难,如此也不算坏了规矩,领先了其他同期。”
说罢天椽暗戳戳地想对怀山仙叟使了个颜色,好让仙叟当面佐证。谁知仙叟却已经眯着眼睛养起了神。慈眉善目之下堆着笑,竟是做着美梦一般。
天椽心里窝着气,刚欲自行说明,却听得仙叟慢吞吞的笑道:“刚才听到精彩处,不由做了个梦,想必奇剑门往后气数便始于今。”仙叟哈哈一笑,梦言呓语说的众人如坐雨雾。仙叟也不解释,兀自继续,“这孩子当得贯气峰教诲,却和难与不难没得关系,万般皆命,岂能由人。”
仙叟云里雾里的玄虚之词,虽然听起来不甚明白,但到底是证实了天椽的说法,众人皆知仙叟品性,形色虽怪,却不妄语,所以自是如此,可如此一来,林雨彤和夏子山却是坐不住了——明明是自己救的人,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各峰竟是上下觊觎,拼争抢占的做派,竟让清白门户没了出路。”夏子山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这话可是冤了仙叟了,原就是我的不是,这孩子虽侥幸生还,可也落个残废,如今更是全靠晁采灯吊着,就算醒了,怕也是不好,难再有寸功,二位首座何苦争个面红耳赤,若是二位对这孩子有意,自可带回去照护。”天椽在一旁抚慰道。
夏子山被天椽架在了面上下不得来,本来就铁青的面色更是被憋的茄紫,倒是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落川搭上了话:
“仙师也无可奈何,竟用上了晁采灯?可如此一来,若逢仙师大限之期,便无药可施了,这如何是好呀?怕是还得另寻宝物备上才好,正好近期学生也要下山一趟,便细细找找,万不教仙师变生不测……”
“无妨,无妨,屡蒙苍天不弃,寿享遐龄,遍尝人间百态,才懂得自在生活,如此乐呵天年,便是得佑受眷。倘若天不假年,自有其命数,或脱换凡胎,摒祛皮囊,徜徉天地,更为广阔自在,不可执拗强求,再种无妄因果。”怀山仙叟脸如醉方醒,脸上却依旧笑得灿烂。
“其实承凡之伤或许仙师不可为,人间有医祖药圣或有办法,这人间病还需人间医。”落川头一次话不啰嗦,说得爽利明白。却听糊涂了众人。
“你是说还有比仙叟医术精妙之人?这便是信口乱辞了,放眼天下,青囊之术再也没有越过仙叟的了,这是公认的事情。”孟月迢在一旁质疑道。
“这话就得重头说起了,话说数年之前我曾去无垠之漠行事,听闻当地人遭逢炎祸,众人每日顶着燎人日头苦不堪言,生了好多怪异的脓疮疫疾,可偏偏无垠之漠茫无边际,众人逃无可逃,治无可治,赖以生存的绿洲水源也即将干涸,到最后连树根都被掏空了嗦汁,可荒漠之中的植属多有毒性,毒性叠复,疫病更是雪上加霜,发病时浑身热辣,如同百蚁蚀骨,千鸟啄心,一时间哀鸿遍野,一副炼狱景象……”
落川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却被天椽打断。“说重点!”
“哦……”落川窘然地收了表情,继续说道:“这时亏得不知哪里来了个游方的老者,自称元化先生,竟驱使沙漠秃鹫为其采药,又用草药配合当地的几种毒虫邪物调配药剂,内服外敷,只几日竟然治好了这怪症,又深掘井窖,同时利用昼夜温差,广织密网,搜集水气,还建立了地下沙巢以躲避阳光,当地人无不对其感恩戴德,元化先生走时,赠留密书一封,以备未来临灾时寻他,这时大家才知道,元化先生便是民间传说的医祖,相传他能遁地通灵,升天请神,驱使百兽为其采药;一双慧眼洞彻天地,明辨药性……”
“那当如何寻他呢?”天椽心里知道落川虽然表象稚嫩,却不是泛泛之辈,能被他如此称赞的人必得有真本事,因此等不及听落川娓娓道来,便忙问道。
落川脸上方兴的神色又一次因为天椽的打断褪了去,短暂的消失后又因为天椽的问题重新焕发了光彩。
“这不,我听的钦慕,抄了密书来,想着日后好去拜访,可惜密书是一首诗,诗文前面还能读懂一二,后面便不知所云,竟是一个字也悟不透……”落川眼见从兴奋变成了落寞,边说着,边从袖筒掏出一封折纸递给了天椽。只见上面写着几句不得要领的诗句:
极北有逸民,术精通医祖。
缘深得偿见,运舛总虚无。
不流壁上瀑,无波水下湖。
俯眼镜中日,悬舟山心墓。
天光照影地,双镜映叠出。
未风空生风,末路自有路。
前后生死径,乾坤虚实途。
进退需取舍,迷者再难复。
其余三峰首座刚想围上来一探究竟,却被天椽顺势收入自己袖筒中,三峰首座见此,大骂天椽小气,天椽无奈的耸了耸肩,向怀山仙叟报以无助的神色,可仙叟却不知什么时候又陷入了深眠,天椽只得敷衍了几句,到底没交出折纸共众人参详。
这时门口突然有门徒报得有故人来访,已在会客的紫穹宫候下了,天椽赶紧借故脱身,在大门关上的一刹那,又听得背后争吵声起,天椽艰难地踱着步,嘴上絮叨着:“如今奇剑门竟是一堆老弱妇幼掌立……”随即算了算自己竟是那个“弱”字,心下惆怅,仰天长叹。却听得背后树叶簌动。
“自古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门主节哀顺便。”
天椽回看,果是海平,只见海平摆摆肩,看来方才受的气竟全消了,海平叹了口气,说道:“谁能知道如今奇剑门貌合神离,暗流汹涌,林雨彤因石皎置身事外,而迫使戚峰被强推受命为守值长,进而殒命的事藏怒宿怨;孟月迢被丧子之痛左右,始终怨天尤人;夏子山执拗于故门落破,中道投诚奇剑门而反生逆鳞。当下更是一味地撕破脸,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怀山仙叟虽然坦荡,可太过和善,随遇而安……”
天椽看海平不语,叹了口气,又说道:“这次的暗语传的及时,记你一功,只是这脱身的借口又得换了。”
海平好似没有听到,默默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已有成算,如此便加我一个,也算对承凡和问乾有个交待。”
天椽神色复杂的看了海平一眼,天边的浓云散开了,洒下金色绸带状的光。
海平反应良久,突然又说道:“说起借口,不如下次就说,问乾和承凡又消失了,如今这在门内也算是头等的大事了,所以为了不再闯祸,我们去把他们找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