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顺天府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到了荣国府这边,他们这群人虽然没少拿薛家的钱,但此一时彼一时,跟红顶白才是生存之道,踩起宝琴来,他们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宝琴脸色瞬息数变,但却不敢得罪他们,只好陪笑道:
“劳烦几位大哥帮忙通禀一声,便说薛宝琴求见老祖宗。”
她素来得贾母喜爱,也知道这贾府里面就贾母说话最算数,所以便想着能否说服贾母,免得草菅人命不说,还耽误了营救琏二嫂子。
谁知这些门子听了之后,压根便不去通报,只笑嘻嘻地道:
“真是对不住了,老太太近来身体欠佳,不见外客,姑娘请回吧!”
“那……请琏二哥出来一见,如何?”
“呵呵,琏二奶奶被你家绑走了,你若把人放回来,说不定琏二爷愿意见你一面。”
宝琴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那贾雨村屈打成招,冤枉好人,明显是不打算把琏二嫂子给救回来,难不成贾府就这么坐视吗?”
“难不成,府上就不想把琏二奶奶给救回来吗?”
那些门子听了,顿时便恼怒起来,上来动手推搡,口中叫道:
“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可冤枉的?”
“你自家的管事都已经招了,你还在这里狡辩什么?”
“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多半那通风报信的人里面,也有你一个!”
宝琴急忙后退几步,不让这些流里流气的家伙靠近,身后的仆人也急忙上前来帮她挡住,低声道: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咱们人少,吃眼前亏不值得。”
宝琴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之后,又大声叫嚷道:
“那贾雨村可以屈打成招,逼人认罪,却没法凭空变出琏二嫂子出来!”
“王夫人也是王家的小姐,难道她便不想救自家的侄女吗?”
那些门子眼见街道上众人都纷纷侧目,不少人已经开始往这边凑热闹,顿时便急了,纷纷上前驱赶。
“滚远点!”
“这里是荣国府,不是你能够撒泼的地方!”
“再敢高声大气一句,便捉了你送衙门问罪!”
在仆人的护卫之下,宝琴总算没有被众人给捉走,只是狼狈地被赶出了这条街,功亏一篑,折腾了半天,谁也没见着。
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呐!
不过宝琴依旧不死心,她在府中居住过,和府中的人打过交道,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蠢货,就算有人被贾雨村蒙蔽了,但只要把话说开,定然能够解开误会。
而只要贾府这边不信,那贾雨村那边就不能胡乱定案。
于是宝琴便守在贾府门外隔壁街上,只等着见到熟人之后上去求助。
只要能进入贾府,她自忖还是有办法把问题解释清楚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蹲到人,别人还不一定,但宝玉的性格她还是清楚的,是闲不住的,定然是会出来乱晃的。
果然,没等多久,她便见到了宝玉的车架,急忙从暗中出来,上前拦路。
“琴妹妹!”宝玉惊喜地从车上下来,过来拉住她的手,“你怎地在这里?”
“宝哥哥,那绑架琏二嫂子的人,绝对和我家没关系,请你务必相信我。”
宝玉原本也不相信这事,但周围的人都这么说,众口铄金,他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便难免有几分信了,可如今琴妹妹亲口说出来的话,那还能有假么,当即宝玉便倒戈了过来。
“琴妹妹放心,我肯定是信任你的,但是府里其他人……”
“我此来就是为了此事,宝哥哥,劳你带我入府一趟,我要跟老祖宗把这事情讲清楚。”
“老祖宗啊……”宝玉脸色尴尬,目光游移,“老祖宗之前病了,一直没好,这次二嫂子被绑的事情出来,就更加不好了,只怕没法见你。”
“那、那便见一下太太吧,可不能让贾雨村就这么胡乱把案子给结了,否则琏二嫂子肯定就没法救回来了。”
其实见贾琏应该是最好,毕竟那是他的媳妇,他应该最上心才是,可考虑到贾琏在府中没什么地位,说话也不够有力,所以宝琴便临时改成了王夫人。
毕竟她是琏二嫂子的姑姑,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来,多半也是希望能把侄女给救回来的。
宝玉当即便把宝琴拉上了车,转头回府,带着宝琴去见自家太太。
那贾雨村很会做事,在抄了薛家之后,便把“脏银”给贾府送了回来,还有赔偿金许多。
也正因为此,所以王夫人虽然也怀疑贾雨村在乱搞,却也只装聋作哑,不曾开口。
如今已经过去两三天了,该发生的事情,只怕早就已经发生了,就算现在把王熙凤救回来,也于事无补了,还不如……干脆就难得糊涂一回算了。
可她想装糊涂,她儿子却是真糊涂,居然又把薛宝琴给领回家里来了,还带到她面前,要跟她解释其中的误会。
误会个毛误会!
哪里有什么误会?
王夫人脸色不善地看着面前这对男女,恨不得把儿子再狠狠打一顿,直把宝玉看的一缩头,畏畏缩缩地道:
“太太,宝琴妹妹定然不会向我们撒谎,她说这事情不是她们家干的,定然便不是她们家干的。肯定是那贾雨村昏庸无能,故意找人顶缸,太太不可不察。”
宝琴也恭恭敬敬地道:
“太太,我家之前还一直想和府上结亲的,怎么可能突然间便转头去做什么绑匪?”
“若不是老太太把这事给驳了,说不得咱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听到宝琴这么上赶着套近乎,王夫人便撇撇嘴,冷笑道: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老太太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不答应这门婚事。”
“那贾雨村把口供都拿过来给我看过了,严丝合缝,半点破绽都没有。”
“你就这么空口白话一说,半点证据都没有,便想让我信你,是何道理?”
宝琴便急忙道:
“我不曾见过那口供,但最关键的,不该是琏二嫂子的所在么?”
“那假的终究是假的,变不成真的,我料定那贾雨村编不出琏二嫂子的所在。”
谁知王夫人转身从抽屉里面掏出一叠口供抄本来,往宝琴面前一摔,冷笑道:
“你家那管事已经把一切都招了,凤丫头被你们关在了城西某处农家院里,只可惜衙门派人去拿贼的时候,却被他们提前得到消息,带着人质转移了。”
宝琴急忙拿起那供状仔细去看,只见那上面把一切故事都编得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找不着。
她却不知,这衙门里面的公人最擅长做这些东西,祖上传承,加多年实践,别说她了,便是那刑部大理寺来人,也未必能从文字上面找出破绽来。
看完这些之后,宝琴顿时面如土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夫人便冷笑道:
“你若说你家不是那些绑匪,那便把绑匪都抓起来,把人救出来,我便信你,否则的话,我凭什么不信衙门的审问结果?”
“你家的管事已经把勾结的贼人都供述了出来,衙门如今海捕公文都发出来了,早晚把这些贼人都杀了,为凤儿报仇!”
宝琴瞠目结舌,连口供都拿不稳了。
“可、可这些都是假的啊,用假的口供,难道能抓到真的绑匪吗?”
“还有,现在不过才两三天,琏二嫂子也未必便死了啊,不该是想办法抓到真的绑匪救人吗,怎么就说到要报仇了?”
王夫人眼皮往下一撂,面色冰冷,“凤丫头是个性格要强之人,落入贼手,定然会自尽以全清白,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活着?”
听到这里,宝琴心头巨震,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冷若冰霜之人,恍惚间突然明白,为何贾府现在是这般态度了,不由得失声叫道:
“你们、你们就不打算让琏二嫂子活着回来!”
“住口!休得胡言乱语!”王夫人眉头一立,目光之中杀气迸射而出,吓得宝琴连退数步。
“分明便是你家老爷勾结绑匪,害了凤丫头,只瞒着你不知,再敢在这里胡搅蛮缠,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宝琴被这当头一棒打得头昏目眩,失魂落魄地从王夫人院中走出来,满面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身边的宝玉却听得稀里糊涂,还在那里傻乎乎的安慰她。
“琴妹妹你莫要多心,太太不过是被那贾雨村给骗了,以为琏二嫂子已经遇害了,所以才这般脾气暴躁,并不是有意针对你。”
“回头我跟展大哥说说,让他帮忙把赎金先给交了,看能不能把琏二嫂子给换回来。”
“唉,为今之计,也只能期望那些劫匪能够信守诺言了。”
宝琴听了,却泪如雨下,抱着宝玉哭诉道:
“可就算琏二嫂子回来了,也没法证明这事情与我家无关呐!”
“甚至那贾雨村没准还说,是因为抓到了主谋,所以绑匪才肯放人的!”
听到这里,宝玉也麻爪了,“那、那该怎么办呢?”
宝琴一边哭一边道: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抓到真正的绑匪,才能将我家从这桩冤案当中解脱出来。”
宝玉两手一摊,摆烂道:
“可……我也不会抓贼啊!”
“那衙门都抓不到的绑匪,我们怎么可能抓得到呢?”
宝琴左思右想也找不到活路,不由得便又放声大哭起来。
宝玉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如今见宝琴哭得这么伤心,便不由得心软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又想起了万能的展大哥来了,当即眼前一亮,双手一拍,叫道:
“有了!”
“展大哥乃是当世人杰,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要不我们去求展大哥吧!”
听到宝玉又提到了展老爷,宝琴心中便为难起来,原本便是想着离展老爷远点,别被宝玉当礼物给拿去送了,才费尽心机毁掉了两人的婚事,可现在居然又要求到人家头上。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只是问题在于,她现在已经清楚贾府的态度了,连贾府都不想琏二嫂子活着回来,这与贾府没什么干系的展老爷,愿意插手此事么?
而且今日她已经见识到了别人跟红顶白的做派,这一边是贾府和顺天府府尹,另一边是已经倒台的薛家,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那展老爷没有任何好处,凭什么帮薛家呢?
可现在的薛家,又有什么好处能够提供给这位展老爷呢?
她把展老爷的为人性情在脑海中一过,便想起来了,展老爷仗义疏财,不好金银权势,唯一的癖好,那就是……好色!
这个……
难不成……
在简单犹豫了片刻之后,宝琴便一咬牙,做出了决断。
她擦了把眼泪,转头看向宝玉,红着脸低声对宝玉问道:
“宝哥哥,你之前曾经说过,要把我送给展老爷享用,此事你可还记得?”
宝玉便点头道:
“我当然记得,不过不是将你送给展大哥享用,而是让展大哥帮忙滋润你一番,让琴妹妹你更加活力四射。”
“此事对琴妹妹你绝对是大有好处的!”
“只是琴妹妹你说要等我们成亲之后,再去找展大哥,所以我便不曾和展大哥提及此事。”
“后来咱们的婚事被老太太给否了,你全家也都搬了出去,我也便无法再去找你了。”
宝琴听了,便咬着嘴唇,声如蚊蚋,低声道:
“既然是这等好事,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不如、不如宝哥哥便帮忙引荐一番,让我和展大哥成其好事,妹妹定然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