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廿四的赏赐一直没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马会的吸金能力愈发的恐怖了。
如今马会每个月稳定利税数万两,这还是往国库里缴纳的,那往内库里面运送的银子都是一车一车的往里拉。
原本给展廿四准备的赏赐,没过几天就已经不合适了。
根本都不需要别人提醒,今上自己看那账目上面的数字,都觉得这般赏赐太过薄待功臣了。
于是这赏赐便一天天的拖了下去,越拖越难决定,越拖赏赐级别就越高。
也就是皇帝没有适龄的公主,否则说不定便干脆赐婚下去,将展家变成皇亲国戚算了。
现在最让今上头疼的,是用什么名义把这功劳发下去。
马会和纳税等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否则文臣那边定然又要叫嚷什么与民争利、卖官鬻爵之类的,说不定还有那邀名卖直之辈要搞什么犯颜直谏之类的把戏。
那夏守忠收了展老爷的银子,又知道他得了今上的青眼,当然不介意多做几分人情与他,便暗中给他通了气。
展老爷听完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和夏守忠暗中商量一番之后,便又决定另立新功。
这立功之事,对于别人只怕是千难万难,但是展老爷乃是穿越者挂逼,对于搞出利国利民的新东西来,不说手拿把攥,也比此世之人容易百倍。
之前在做蜂窝煤炉子和烤炉的时候,展老爷便召集了大量铁匠,重金让人尝试着搞个炼铁的高炉出来。
几年时光过去,这炉子早就搞了出来,精炼钢铁技术也在稳定进步,只是碍于身份低微,担心交出去后不但功劳不保,还有性命之忧,所以一直压在手里。
不过如今他已经简在帝心,又有忠顺亲王和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帮衬,谁也抢不走他的功劳,也该拿出来上交换好处了。
展老爷当即便让人整理了资料,然后拿着前往忠顺亲王府求见。
虽然他也可以通过夏守忠直接把资料交到今上那边,但他又不是真的孤臣,怎么可能越过忠顺亲王直接和皇帝对接,那多得罪人啊!
反正这功劳有夏守忠盯着,忠顺亲王也吞不掉,分他一份又有何妨,反倒让自家更为安全,免得让人觉得他展家图谋不轨。
“诶呦,展老爷来了,快快请进,王爷刚才还念叨你呢!”
一见展廿四,那王府的管家,便笑得如同一朵花一样。
不仅是因为忠顺亲王看重他,更因为他家的几个亲戚,都在马会的关键岗位工作,你懂的!
“哈哈……有劳管家了,还请帮忙通禀一声,我这里又带了些好东西,打算请王爷帮忙献给陛下。”
那管家听了之后,心头不由得又是一喜,以为又有好处可捞,便笑着将展廿四引入客厅坐下奉茶,然后自去通禀消息。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哈哈大笑之声,忠顺亲王大步走了进来,双目炯炯,带着期盼的神色看向展廿四。
“展卿又带了什么好东西给孤?”
“比之马会如何?”
展廿四便笑道:
“马会不过便是些许银钱罢了,并非国之利器。”
“我此次带来的,乃是真正能够强国之宝,可不是马会能够相提并论的。”
忠顺亲王听后,更是大喜,急忙询问究竟。
展廿四便把图纸等物往桌上一放,展开后详细介绍道:
“这上面所画乃是炼铁高炉及炼钢平炉,可日产生铁数万斤,精钢数千斤。”
“有了充足的钢铁,农人的镰刀、犁铧都可以更新换代,种田效率不知要翻上几倍,便是开垦荒田,都容易了许多。”
“那军中士卒,若是有了充足的钢刀、铁甲,自然武备充沛,便是再多的匪患,也动摇不了朝廷的根基。”
“更有那神枪、火炮的枪身、炮筒,更是对于这钢铁有更多的要求,有了充足的枪炮之后,便是那关外的蛮人,也不足为惧了。”
其实不需要展廿四说什么,忠顺亲王虽然纨绔蛮横了些,但却也不是傻子,一看展廿四那表情,便知道这东西是好玩意儿。
不过他对于这钢铁产量数据不熟悉,究竟这东西好在哪里,有多好,他却是分不清楚的,索性便直接问道:
“比工部铸造局的如何?”
“当然是远远胜出!”展廿四斩钉截铁地答道。
“铸造局的炉子温度不够,完全无法化成钢水,很多时候需要人工锻打,效率非常低,而且不好控制含碳量,含硫量又高,质量也很堪忧。”
“我这新炉子用煤焦,直接将矿石化为钢水,含硫量极低,产出的铁和钢都又快又好。”
“好!”忠顺亲王一拍大腿,也不细问,便信了展廿四的话,“来人,备车,本王要入宫见驾。”
展廿四急忙道:
“我已经有建好的炉子,如今便在城外我家某个庄园之中,和酿酒作坊不在一起,王爷可要去看看实物?”
忠顺亲王大手一摆,眉飞色舞道:
“不必!”
“本王信得过你!”
“自从马会建成之后,本王便知,你是个有大才之人,也是个谨慎之人。”
“你既然敢把这东西拿出来,还想要上报朝廷,想必是仔细验证过多次的,不怕会有欺君之罪。”
“你且先暂时回府等待消息,若陛下派人核查,便有人去你府上通知。”
展廿四便目送忠顺亲王上了车,奔皇宫方向去了,自家则先行回府,等待后续消息。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总理内廷都检点太监裘世安带人驾到。
展廿四迎出来后,便见到裘世安笑容满面上前拉手,非常客气。
“久闻展老爷腹有锦绣,既能经商赚钱,又能搞发明创造,真是名不虚传呐!”
“今日得见,果然风姿非凡,真是相见恨晚。”
展老爷一见他这态度,便知道是自己人,便也借着拉手的机会,塞了几张银票过去,果然让这裘世安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两人客套了几句之后,裘世安便说明了来意。
“皇爷让我来看看,那炉子是不是真有那么好。”
展廿四便把手一摆,道:
“我如今说什么,那都是虚的,咱们这便去城外庄子上看看,眼见为实,也好让公公回宫之后,能够明确讲给陛下听。”
两人便一并上马,快马出了城,到了展家那隐蔽的庄子之中,见到了那冒着黑烟的大烟囱。
展老爷的技术不过关,这炉子一点也不环保,好在这年头到处都是绿水青山,半点都不稀罕,裘世安也不在意。
两人到了炉子这边,展老爷一声令下,喝令开炉,然后裘世安便见到众铁匠把那矿石一筐筐的倒进去,然后火焰蒸腾,没多久便见到一锅炽热火红的铁水从那炉口里面放了出来,被导入模具之中,转瞬之间便凝成了一个个铁锭。
然后便又见到铁水导入平炉,去碳、去硫,最后流出来的,便是钢水了,依旧凝成了钢锭放置。
工业之美,没见识过的人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但只要见过一次,便永远都无法忘记那种震撼。
裘世安和那些小太监当即就被震住了!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去过工部,也见过工部那边是怎么炼铁炼钢的,满屋子赤条条的大汉,拿着棍子在那里翻来炒去的,不小心还会掉下去挂掉。
就算弄出生铁来,还要又捶又打的,满屋子叮叮当当的响声,分外刺耳。
可这边却根本不需要那些繁杂的手续,干脆又利落,一看便高下立分了。
展廿四还笑着对他们道:
“如果在这里加入模具,完全可以直接一体铸造成型,不需要锻打。”
“不过我们这里不敢胡乱打造铁器,免得引来祸患,所以都是钢锭铁锭。”
裘世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展廿四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过去他只把这展老爷当成一名运气好会赚钱的商贾来看,之前的那些吹捧也不过便是些客套话罢了,但现在,他才真正相信,这个展老爷还真是野有遗贤。
裘世安向着展老爷拱拱手,感慨万分地道:
“展公此等妙法,绝对远胜那工部之技,不入工部为官,着实可惜啊!”
“咱家这便回宫向皇爷禀告此事,定然不会让展公的功劳被泯灭掉的。”
说完后,裘世安便带着人上马又往回赶,直接入了皇宫,把情况一五一十一说明。
今上惊喜之余,犹自难以相信,当即便令人将图纸抄录一份,交与工部尚书齐云,令其验看技术真伪。
那齐尚书虽然管着工部,但却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走清流路线上的位,哪里懂得技术,便急忙召集工匠,予以询问。
这图纸上面细节周详,数字清楚,那些老工匠打了一辈子的铁,经验上面都有很多积累,就差那么一点关键性的东西,点透了自然就明白了。
但是对于这图纸上面所写的产量,就不太好确定了,毕竟技术归技术,能不能产出这么多,不试试谁知道?
齐尚书琢磨了一下,有心想把这功劳给占了,又不知道今上在哪里得来的图纸,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便偷偷让宫内的关系给打听了一下,于是便知道了,这是那个搞出马会的展念嗣弄的东西。
一听闻展念嗣的名字,齐尚书便直皱眉。
原本今上登基之后,因勋贵武臣大都遵从太上之命,便更多借重文臣之力,不说言听计从吧,但也大有几分垂拱而治的大治之世味道了。
可自从这姓展的搞出了马会之后,情况便有所变化起来。
今上内库里面有钱了,便不再安分,对于文臣已经明确反对的一些事情,开始试着自掏腰包去做。
这可不好!
皇帝嘛,最好便是君臣相得,什么事情都商量着来,怎么能胡乱搞呢?
这岂不是大违国家法度?
若君上总如此行事,那朝廷威严何在?
百官体统何在?
而这一切便始于这姓展的!
“佞臣啊!”
齐尚书叹息了一声之后,便在屋里转起圈来,琢磨着,怎么把这只懂搞些奇技淫巧的家伙给弄了,让皇上疏远这种小人,转而亲近他们这些贤臣。
或者,便说这工艺是工部研究了许久的,被这姓展的给窃取了?
齐尚书仔细琢磨了一阵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如今只见到了图纸,却不知道这图纸上面是否有什么诀窍没写清楚的,若当堂对峙,没准自家那么废物工匠便会丢人。
到时候若落一个欺君之罪就糟糕了!
做官最重要的从来都是稳妥,安全第一!
若论起害人,还是文臣更擅长,没多久,齐尚书便有了法子。
他起身入宫见驾,见到皇帝之后,便大礼参拜恭贺道:
“恭喜陛下,臣召集众工仔细研究过了,那图纸上的技术应该是真的,虽然最终产量肯定不可能如图上所标示那么多,但让朝中钢铁产量每年增加个一两成还是没有问题的。”
“此等军国利器,却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匠所创?”
今上听了,眉头便是暗中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