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桌上,刘健餐具的青瓷碗中,放着两片肥瘦相间花肉、两块菱形块的芋头。
“姐,你坐。”三秋把小靠椅拉离桌子,欲待招娣就位,再前推椅子。
同为婢女的招娣哪儿肯享受这个待遇,忙拉住小椅,笑着表示感谢,轻轻斜坐上去。
“姐,用二爷的筷子吧。”小冬把银筷子递到招娣手中,“这扣肉热着吃有热的味儿,凉着吃有凉的味儿。都好吃,你尝尝。”
“那会儿搬过来柜子里有二爷的餐具,你们找不到的话,我帮你们找。”招娣接过了筷子,找着话说。
“我们慢慢收拾就行了。姐,你快吃呀。”小冬眼瞅着青瓷碗。
“我尝一片就行了,那一片小冬你吃吧。”招娣夹起两片中较小的一片,放嘴边咬了一口。
“好。”小冬闻言,不加思索的回答。转而又觉不妥,忙说,“哎,这是专门给姐留的,我怎么能吃?咋样?好吃吧?吃完再尝尝芋头,芋头吃着更香。”
“小冬,你一边去。”三秋拉了一下小冬,“哪儿有你这样的,看着别人吃,还说个不停。”
小冬被几人推到门外,但她仍不忘询问招娣,“姐,好吃吧?”
“好吃。”一片肉招娣才吃了一半儿,“筋筋的,真香。”
“凉着吃才筋;热的时候吃,可糯了。”被推到门外的小冬仍在答腔。
“来,姐,围上饭单吃。”三秋拿起托盘中的怀挡。
“这是二爷的,不能动。”正拦着小冬的大春急忙上前,想伸手阻拦,但已经迟了。
三秋已打开怀挡,只见二尺二、三寸见方的缂丝织品上,五彩织就葫芦、团扇、鱼鼓、宝剑、莲花、花篮、横笛和阴阳板等道家八宝,四边是蓝色万字曲水纹。天青色的素绫里子,丝滑柔软。
“让姐用一下,二爷不会说的。”三秋笑嘻嘻地把怀档往招娣胸前放。
“反了。不是这样的。”二夏看不下去了,接过怀档,转了一下方向,说,“有扣襻的这个角,向上。这样这上面的暗八仙看着才顺眼。”
“给姐扣上看看。”三秋怂恿着。
“你给姐的盘扣解开。”二春拿着怀挡解说,“把这个扣襻,扣到姐的盘扣上就行了。”
“来,姐,我给你扣上。”三秋很是热情。
“我的衣服比这个脏多了。我不要。”招娣吃完一片肉,那一片却不舍得吃了,“再说弄脏了咋办?”
“弄脏了洗呗。”三秋接过怀档,做势要给招娣扣上。
“三儿,你们可能不知道,怀挡用一次就扔了,不用洗。”二夏看着大家。
“啊?”众人看着三秋手里织工精美的怀挡,心里五味杂陈。
几人虽不是绣女出身,但也知道出品这个小小的一件怀挡,要耗费多少人力与钱财。
这个怀挡采用的是缂丝技艺。就是以生蚕丝为经线,彩色熟丝为纬线,采用“通经断纬”的方法织成的平纹织物。
什么是“通经断纬”呢?首先,纬丝按照预先描绘的图案,各色纬丝仅于图案花纹需要处与经丝交织不贯通全幅。全程要遵循“细经粗纬”、“白经彩纬”、“直经曲纬”等原则。
最后,用多把小梭子按图案色彩分别挖织,使织物上花纹与素地、色与色之间呈现一些断痕,类似刀刻的形象,这就是“通经断纬”的织法。
此织法的织品,也是皇家御用的“织中之圣”。
“府里和别院的怀挡等小物件,是京城大少爷从皇宫里买出来,孝敬老爷的。”二春说道,“不是咱们府院里的绣女织的。除了江南,没人能织得了这东西。”
百性不知皇家,穷人不晓富人,丫鬟不懂主子。
众人不再吭声,沉默地看着做工精美的暗八仙怀挡。
暗八仙有多精美,她们的心情就有多沉重。
稍后,招娣拎着提盒,用怀挡包着剩下的一片肉和两块芋头走了。
……
刘健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吃药时间才醒,试试运运气,气在身体还是散游状态,凝结不住。
“唉!”刘健叹口气。
“二爷醒了。”架子床旁的三秋撩起床幔,“二爷,刘安他们四个教头在门外候着呢,叫他们进来么?”
“不用。大春让他们回安壬房等着,有事再叫他们。”刘健说。
“是。二爷。”一旁的大春转身出去传话。
“二爷,您是先喝药还是先浴拭身子?”三秋端过一杯水缸里舀的井水,喂给刘健喝。
“昨晚澡洗了吗?”刘健喝了两口,停下看看双手。
“回二爷,昨晚二夏和小冬给你澡的手、洗的脚,她俩侍的寝。”三秋说。
“你就会安排旁人。”刘健笑了笑,转而对返回的大春说,“我不吃那些洋药了,改吃咱的草药。另外,今天沐浴。”
“好。”大夏犹豫了一下,不敢说教二爷。
“二爷,洋大夫嘱咐的那几种药可是要一直吃到这月底呢。”三秋跟刘健很熟,她知道刘健是好脾气。
“我也是大夫。”刘健笑着说完,又运了运气,还是没一点儿效果。
“给二爷请安。”二夏从里房出来,向二爷行蹲儿安。
“昨晚辛苦你们了。”刘健歉意地说。
“二爷,奴婢应该的。”二夏微微低头。
“二爷。”小冬从另一个里房跑了出来,“今天大食是招娣姐家的荣哥做的饭,可好吃了。可惜二爷吃不成。”
“吃,吃,你就知道吃。”三秋笑骂了一句,开始分派任务,“开始干活。春姐,你带小冬去厨房找荣哥,让他取些热水来,再拿个盆啊桶啊什么的;夏姐,你去前院找管家借个戥子。”
“二夏,找长史刘去就行,他在后院,离这儿近一些。”刘健说,“再让他派个药嬷嬷过来。”
“好。”二夏应声。
“二爷,我来熬药,不用叫嬷嬷了。”三秋说。
“这儿可不像别院,没有合适的家伙,要火没火,要药罐没药罐。你怎么熬药?”刘健笑说,“你们去吧。”
“是。”大夏拉着小冬同二夏一起出了门。
三人出了安辛房,走到碉楼旁,小冬问大夏:“三姐她干什么?”
“她得照顾二爷,还得整理草药。”大夏说,“我们谁认得药?”
小冬“哦”了一声。
“小冬,你只认得食材,又不认药材,咱们还是出出力、跑跑腿吧。”二夏笑着调侃。
“对了,小秋,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刘安他们叫回来,帮着咱们抬水。”大春说。
“姐,不用。厨房这个点闲人多着呢。”小秋对厨房很熟知……
正把从别院带过来的药材一包包摆到桌上的三秋,当然听不到春夏冬三人的对话。刘健倒是能听到,但听得也没有受伤前那么清晰了。
“二爷,这个是川羌活吧?”三秋指着一味药问。
“对。”刘健看着三秋,略微有些惊讶,“你对药材认的记性怪好。我记得,你刚开始照顾我的时候,我只给你指过一次川羌活。”
“二爷,我不骗您,您给我说过的草药,我都记着呢。”三秋自豪地说。
“那我考考你。”刘健笑着说,“我说十六味药,你把它们找出来,摆到地上。”
“二爷,您说,我试试。万一拿错了,二爷别骂我啊。”三秋跃跃欲试,把一包包草药打开,铺的到处都是。
“骂你做甚?你又不是抓药郎中。”刘健说笑,“先把净乳香挑出来。”
“好。”三秋随即把一味净乳香摆到地上。
“当归、龙骨、菖蒲、川羌活、螃蟹骨。”刘健一气说了五味药,“和净乳香分开放。”
三秋细细寻找,一会儿便找出五味药,摆到地上,“二爷,有错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