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刀是道光爷遣内务府造办处仿乾隆爷“天字十七号”御制金桃皮鞘腰刀制作,由武备院组装完成了十把。腰刀是当年,赍诏官来刘府宣旨督建静波苑的时候带来的,言明十把腰刀分供在建成后的安甲、安乙、安丙等十处侍卫房中。
条案到后堂的门之间立有盔甲架,挂着一副八旗兵的锁子甲。铁甲之上是遮面的头盔,甲内衬有棉甲,护肩、甲袖、袢甲丝绦一应俱全。主人若要出征,随时可披挂上阵。
后堂门的另一边是一副战马的重甲,马铠的面帘、鸡颈、当胸、身甲、搭后、寄生、鞍蹬等形制完备。战马若披挂迎敌,除四足外,全身都在铠甲的防护之中。
从两幅铠甲中间便进入后堂的大门。
后堂由中间一个主卧房和两旁八个小一点儿的偏间组成。主卧内通近邻两个偏间,这是主人及家眷起居之所,余下偏间可以住家眷中的子女,也可以住亲信卫兵。
刘安等人将软榻的“榻盖”撤去,把软榻抬进主卧房。
主卧很空旷,居中一个三足青铜熏笼,家俱除一张宽大的红木架子床、小桌、小椅、小板凳、洗漱盆架、衣架外,别无长物。配套的床褥床单、枕头被子,茶杯茶具、毛巾等,则应有尽有,一样不落。
主卧两边的套间更简陋,仅一床一椅一柜而已。
众人小心翼翼地把昏睡的刘健安置到架子床上,春夏秋冬照看着。
刘安等人把驴车上的草药等东西归置到卧房后,又用驴车把安平苑里刘健原在安澜院的万历柜等家具物品搬了过来安辛房。
刘安又去找了管家刘去,带人过来向熏笼里的炭盆里加足了木炭,燃了没多久,卧房便由阴冷转为暖和。
末了,阿荣临时把驴子牵到安辛房后面的马厩中,由刘安去问问管家刘藏或长史刘衣,以决定驴子的去留。
刘健仍在昏睡,春夏秋冬向招娣、阿荣寻来热水,为刘健细心地擦拭起手脸。
刘安四人不方便再待下去,便交待了几句,到安壬房歇着了。
招娣拉着阿荣告辞退了出去。
“三姐,我们怎么睡啊?”擦桌子的小冬问坐在床沿的西秋。
“是啊,两个里间都只有一张床。”二夏蹲在小桌旁,正在摆放带过来的茶叶盒、茶杯、茶壶等。
“我们?我和大姐一人住一个里屋,你俩睡这儿。”西秋拍拍刘健睡的架子床。
“嘻嘻。”正在整理万历柜里刘健衣物的大春笑出了声。
“三儿,我们怎能跟二爷一起睡?”二夏脸有些红。
“三姐,你伺候二爷时间最长,二爷对你最好了,你睡这儿呗。”小冬拉起三秋。
“二爷从受伤开始,一到晚上就浑身冰凉,洋大夫说炎症所致,用暖壶暖暖被窝就可以了。”三秋给三人讲解,“但老爷不让用汤婆子。老爷说二爷是心肾阳虚,气血不荣,用汤婆子冷热难控,让我们奴婢们暖床。”
闻言,只为二奶奶暖过床的二夏羞红着脸“哦”了一声。她是今早刘健回刘府前,刚从二奶奶房里调过来的,没在别院的后罩房伺候过刘健。
同样没照顾过刘建的,还有大春。她是别院的浣洗女佣,昨天大食过后才被刘老爷调到后罩房,把刘健的衣裳从里到外洗了一个遍。刘健见她手脚十分利索,便从一群丫鬟婆子中,把她挑了出来。
大春听三秋如是说,也随着“哦”了一声。
大春当然知道暖床的整个流程,不过,在别院,她可没资格给二奶奶暖床。
小冬自小就是别院厨间的帮佣,半月前被管家刘名派到后罩房,照顾刘健饮食。她主要在白天伺候刘健,并没有给刘建暖过床。是以,小冬听了三秋的话,愣愣地想着什么。
何谓暖床?主人睡觉之前,两个暖床丫鬟就得先钻进主人的床铺,穿少量衣服或不着寸缕,用体温把被窝暖热。等主人来了,需服侍主人睡下。然后躺主人脚头,两个丫鬟一人抱主人的一只脚,放在各自柔软的胸前温热保暖。盖严被子,陪着主人一起睡。不过一整夜,丫鬟的身体不能乱动,要保持一个姿势到早上主人睡醒。
此流程,谓之暖床。各府院的老嬷嬷们会仔细地教给每一个新入府的丫鬟,虽然丫鬟们在人丁异常稀少的刘庭方府院,几乎没有暖床的机会,但丫鬟基本的技能还是得学会。
当然,为异性主子暖床,尤其是精力旺盛的,有些插曲是不可避免的。
主人若对她们夜行不轨之事,地位低下的丫鬟们是不能反抗的。如果被幸丫鬟中,有祖坟冒青烟儿的,她有可能变成主子的小妾,地位能有一点点儿提升。但大多丫鬟们被主子糟蹋了,就糟蹋了,丫鬟们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即便怀了主人的孩子,悲苦一生还是唯一的结局。
大婚前的小少爷刘文敏就发生过这种事,所幸那个丫鬟在丁知府的千金丁颍小姐嫁入刘府前,就连同肚里的孩子一同归了西,才没影响到小少爷秀才的名头。
不过,这类插曲在刘健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该小食了吧?”小冬的肚子叫了。
“咱们在府里怎么吃饭?”大春问,“轮换着去前院吃吗?”
“太远了吧?”小冬接了句腔,“吃完,走回来,又饿了。”
“就你饿得快。”三秋笑着回应,“放心,府里短不了我们。”
话音刚落,会客厅门前传来招娣轻声呼唤二爷的声音。
“招娣姐,小点声。二爷还睡着呢。”三秋跑了出来,身后小冬跟了出来。
招娣身后,跟着两个挑着扁担的粗仆。
扁担两头挑着与琼花山庄一样形制的黑色大漆提盒,不过不是二层,而是六层。
“姐,吃的?”小冬凑近招娣,指着提盒问。
“你们的小食。”招娣招呼老仆将提盒里饭菜摆到会客厅的八仙桌上。
“招娣姐来了。”大春闻声也走了出来,看着忙乎的仆人,说,“姐,我们做奴婢的,不是应该到前院轮食吗?”
“刘去长史说了,你们来府里也是客。”招娣笑着说,“大春,这是前院厨房做的,尝尝味道。刘拂长史说了,明天大食开始,咱们的饭由静波院的厨房做。明天就可以尝到我们阿荣的手艺了。”
“那敢情好。”众人欢喜。
“大春,刘拂长史让我问问,你们咋还没把二爷的食谱送去?”招娣问。
“啊,姐,一时忘说了,二爷前些日子开始辟谷。二爷每天只喝些井水和山泉水,不吃旁的。”三秋不好意思的回答后,问,“对了,辟谷,姐知道吧?”
“噢。”招娣对避谷太不陌生了,家里两个养着两个天生辟谷的娃呢。
先前在凉亭,刘健用温茶水漱口,喝药却饮凉凉的白水时,招娣心中就犯起过嘀咕,现在大春一说,招娣得到了证实。
一旁的两名老仆已将四份饭菜摆到桌上。
每人二碟菜、二个大馍头,一双竹筷子和一个粗瓷碗。
两碟菜是料水煮白菜和炝汁拌黄瓜,馒头还是玉蜀黍面和荞麦面掺了些许洋白面的三合一。
“还有黄瓜?”小冬眼睛亮了。
这个季节,集市上可没有卖黄瓜的。
“自家的洞子货。”招娣像主人般介绍道,“今天你们初到,刘拂长史特意让人为你们别院来的人做的。”
“姐,一块吃点吧?”大春热情地招呼招娣。
“不了。”招娣推辞,“碗筷你们自己留着,最东边上偏房有水缸、碗架、橱柜啥的。阿荣刚才已经把水缸加满了。”
“我怎么没见荣哥?”三秋插了一句。
“侧边也有门。”招娣用手指了一下偏房门前走廊的方向,扭头对两个老仆说,“二爷的饭菜送卧房吧。”
“是。”两个老仆抬着剩下的一个提盒跟着招娣、大春们来到刘健的卧房。
刘健仍在昏睡,二夏坐在小凳上看护着。见招娣进来,忙起身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众人随即放轻脚步,二个老仆蹑手蹑脚地将提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
一个圆形银托盘里摆放着刘健的餐具:一双银筷子、一个青瓷碗、一个银汤匙、一个青花盖碗和一个叠成三角状的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