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也知道,大唐年间,飞虹子创立崆峒派,建有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花架门、奇兵门和玄空门,共八门。”刘庭方背着手,继续说道,“飞虹子立规,崆峒派的掌派之人须精通八门功夫。莫说八大门共有一百一十八种有刚有柔的套路,也不说各门还有不同的拳法、腿法、各种兵器,仅玄空门这大无相功,就让崆峒派多少英才做不上掌派人。”
刘健被动地被丫鬟灌了一勺苦苦的汤药。
“所以,从唐至今一千多年里,除飞虹子外,也就只出了宋代飞绥子、元代云离子、明代飞云子,三位掌派。”刘庭方看看皱着眉头的刘健,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药苦蹙眉,还是听到他说的话而担忧,继续说道,“如今,能悟出并习练大无相功的金都子,假以时日,神功练成。再习崆峒八门的武功,无疑入探囊取物般简单。那样金都子即便还没有成为崆峒派掌派,崆峒各门也会极力拥戴。其盗功弑舅、辱母乱妗之罪,便再也无人理会了。”
唉!刘健在心中叹了口气。
“唉!”刘庭方叹了出来。
……
一转眼,时间来到深秋初冬时节。
其间刘府管事刘平从永年广府返回,非但没抄回武禹襄的《太极拳论要解》,还挨武家武用康兄弟一顿打。
刘庭方老爷现在顾不上这些,安抚了刘平几句,便安排刘平到杏花香院做了管家。刘府管事的差事,刘平仍然兼着,每年年终与盐山县衙协调盐山县上缴赋税的事宜,仍由他和刘府长史刘了负责。
繁文不表,言归正传。
此时,梅花别院后罩房前的后花园。
所有树枝上的树叶已被无情的秋风吹舞殆尽,遍地都是各种形状的落叶,所有的叶子都有一个共同的颜色,那就是萧条的黄色,花园中像铺了一层枯黄的地毯。
经过三个月的休养,刘健的伤势基本好了,说个话、喝个水都可以。只要不咳嗽,也不会引起剧痛。但仍无法行走,股骨头和髋骨还需要进一步“磨合”。
期间,刘老爷命人为刘健特制了一个软塌,两边各有两根粗木棍,呈井字形。如同抬轿子的轿杠,四对棍头拴有从肩头至膝盖那么长的套绳。榻的四角还有立柱顶起扇盖,盖上卷有榻帘,放下四边的榻帘,如同带幔帐的架子床。
刘建要看园内落叶飞舞时,四个轿夫各自扛起绳套,软榻便离地一尺许,过门槛、上台阶都不成问题。
这天,刘老爷又来探望刘健,刘健便央求老爷,要回大刘庄刘府的安澜院。
刘老爷知道刘健是想念刘信、刘嫣那对双胞胎了,便命人召来府里的护院教头刘安、杏花香院的刘知、琼华山庄的刘雄、以及别院的刘为和后罩房贴身伺候刘健的几个丫鬟,命几人专职侍奉刘健,直到刘健完全康复。
刘健推辞不过,留了四个丫鬟,老爷临时为她们按岁数大小换了名字:“大春”、“二夏”、“三秋”、“小冬”。
一个晴朗的早晨,刘安、刘知、刘雄和刘为四人充当“轿夫”,抬着刘健;春夏秋冬四个丫鬟赶着驴车,随行伺候,车上放着行李、草药及众人早上大食的吃食等;别院管家刘名亲率火枪队左右护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大刘庄。
四名轿夫的武功都经过刘健亲自教导并亲手调教,刘建不允许他们喊师父,刘安、刘知、刘雄和刘为四人便无徒弟之名,但刘健却有师父之实,故这四人如同刘建在老爷各府院的心腹、耳目。
刘老爷借机把这四人都安排到刘健身边,刘建不明老爷的用意。刘老爷对此也只解释了一句,他们四个人个子高低差不多,抬起软塌方便些许。
刘健回到刘府才知道,招娣一家带着刘信、刘嫣已搬出正在修缮的安澜院,住进极为奢华的静波院。
原来阎府小公子阎寿半月前已离开盐山,回了京城,静波院便空了出来。
刘老爷为了刘健一行数人和双胞胎能住一起,便让招娣一家搬到宽敞的静波院。
刘建向安排这一切的管家刘藏和长史刘了、刘去等人一一道谢后,便被抬进了静波院。
刘府的静波院是刘府环境最雅静的园林式院落。
静波院的形制不像一般院子四面房屋围绕庭院,更像是江南的园林里坐落着几座紫禁城的宫殿。其布局旨在自然、和谐,空间结构主次分明、疏密有致。
院子正中心位置是简洁的苏式水榭簇起的一座高大的假山,山石来自江浙山麓中的湖石,叠石来自假山圣手戈立三大师。
比邻心湖的湖水在静波院里环成不规则的圆形水带,使院子更显灵动。一带清流泻于假山石隙之间,让山石看起来玲珑剔透。不仅有瘦、露、透、皱的意境,而且兼具清、顽、笨、丑的意趣。只可惜戈先生制做完假山后的第二年便驾鹤西去,静波院的假山也成了戈裕良大师的遗作。
假山正北是安平苑,一片重檐庑殿顶的建筑,许是院主人起居、会客、休闲之所,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各置专址吧。刘健没有去过。
静波院除非贵客入住,平时实行闭院。除值守的护卫家丁,就是打扫卫生的仆佣,刘健很少到入院。
正西一间巨大的单檐庑殿顶宫殿,殿内只有柱子,可容上百人集结、聚会;南北两旁不远处,错落有致一些单檐歇山顶的房屋,可供随从、护卫、丫鬟、小厮们歇息。
正东,几座硬山顶建筑是静波院单独的灶房,取名行膳斋,设有茶间、膳间等。平日没客人入住静波院,厨子们便回前院大厨房干活,这里留几个粗仆,打扫卫生即可;若院里入住没带厨子的客人,长史刘拂便派人送肉、送菜的同时选派一些适合客人口味的厨子过来服务。刘建回来之前,灶间没留一个厨子,打扫卫生的粗仆也撤了,由招娣和她娘香婆婆充当,并稍带打扫整个静波院。
正南,没有建房,原是一个直通到刘府门前村道上的花园,静波院原来的大门就设在道路北边,与刘府一墙之隔。
换句话说,静波院其实是与刘府紧挨着的一所宅院。后来因故大门撤了,花园的南部也被刘庭方老爷改建成刘府的几个独立跨院,只是花园最北端的竹林依然保留。
林中有一座木构架琉璃瓦顶的六角凉亭。刘庭方老爷遵旨手书刻石“静波”二字,立石在亭子正南。
整个静波院在有限的空间内点缀假山、树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院中的屋舍都小巧玲珑,却也贵气十足。院中小路曲径通幽,很写意地勾勒唐诗宋词的意境。
“有水一池、有树百株、有竹千竿、有花万丛”的静波院,刘健却极不感兴趣。一是因为院子占地面积太大,视野受限。院内异木奇花、怪石嶙峋,犄角旮旯藏百十个人不成问题,对刘府安全造成极大的隐患;二是院里面的房屋太豪华。桂殿兰宫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红墙绿瓦也精雕细琢,太浪费财力物力人力了。在刘建看来,还不如琼花山庄的几处建筑,古朴简约中透着典雅秀致,粉墙黛瓦更给人祥和安宁之感;三是院内大多采用皇家制式,刘建隐约感觉这静波院会带来“僭越之祸”。虽然刘老爷说过,此院是三十八、九年前道光帝下旨让建的,连建造图纸都是随圣旨下来的。后来道光帝不来了,还传了“并入刘府”的口谕。所以,不存在丝毫僭越。
古人云:“富不住大屋,子孙齐享福”。刘健认为豪奢的静波院,不只是“大屋”,更是“豪屋”,这样的院落不适合普通人居住。
但刘健没傻到向刘老爷建言,因为刘健知道“人穷别说话,位卑莫劝人”的道理。
其实刘健不知道,对皇家而言,静波苑从整体规划到用料材质,都是很低级、很节俭的存在。道光帝厉行节俭,虽然让刘庭方出钱建行宫有“慷别人的慨、挥别人之霍”的意味,但道光帝本着节省的初心,还是在样式房的呈递的一叠图纸中,挑了张最简单、最省钱的草图,而且还一划再划地去掉了很多建筑及景观,并且把昂贵的用料修改成普通用料。其至连样式房选派到刘府供役的样子匠的名单、人数上,道光帝为了给刘庭方省钱,亲自过问后,裁撤掉了一多半的样子匠。
“啊,啊。”众人刚进静波院,久候路边的覃荣燊便跪地迎接刘健。
刘健眼神示意刘安等人放下软榻,到路边凉亭歇一会儿。
刘安等四人却把刘健抬进凉亭,他们则退出歇息。
“二爷。二爷回来了。”路的另一边,黄招娣跪迎,抬头看清刘健,不免有些错谔。
刘健的白胡须不见了,代之的是黑白交错的胡茬;眉毛也变黑了许多,把脸色趁得更加惨白;面容看得倒是年轻了不少,似乎与母亲岁数相当,但刘健却异常枯槁憔悴,仿若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到天上去。
刘健受伤后脸肿的像猪头,胡须无论怎么粘黏,看着都突兀。刘老爷见后,直接揭了下来,把请来为刘健治疗下体的西洋大夫看得目瞪口呆。好在后来洋大夫也说病人创伤面附近的毛发,终究要被剔掉。
“都起来。”刘健盖一床被子,枕一床被子,半卧在软榻上,伸出手示意二人起来。
刘健身后的一个丫鬟忙把一个铜制小手炉放到刘健手上。
“我不是说现在还没到用捧炉的时候嘛。”刘健知道她是二夏。
“二爷,出门时,老爷吩咐的,来府里第一件事就是往捧炉里续炭。”三秋跟刘健相处时间最长,话也最多。见二夏有些局促,忙蹲上前打起圆场,“二夏进府才添的碳,趁热乎,二爷您就暖着吧。”
“就你三儿话多。咳咳。”刘健拿着捧炉,咳了几声。
小脸圆胖的小冬忙蹲上前,一只胖手抚摸着刘健的后背,另一只手掖紧刘健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