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回到刘府向刘庭方老爷汇报情况时,刘老爷正在练功房里练武。
“你做的很好。”刘庭方在房子正中间打着太极拳。
刘健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完,得到老爷的夸奖。看了趟老爷的拳路,发现不是老爷近日练的吴氏太极,而是杨氏太极,且味道浓厚。于是便问:“老爷,刘平管事回来了?”
“一大早回来的。”刘庭方收了拳,“他去了趟广平府,把永年无敌老先生的亲笔手稿带回来了,观后受益颇多啊。一会儿你也看看。”
“太极拳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我习惯先发制人、以快打快。我对太极拳兴趣不大。”刘健笑笑,递上毛巾,问,“杨老先生七十了吧?”
“今年七十有一。”刘庭方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去岁末,你去了武当寻张真人的《拳经》时,我带刘平去给禄缠老先生拜的七十大寿嘛。你怎么忘了?小小年纪,记性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
“呵呵。”刘健一抹下巴,光溜溜的,这才才想起,进功房就把胡子揭了,放到木人桩上了。
“老夫再一练这杨氏太极,更发觉太极的奥妙无穷,一统无望啊。”刘庭方叹了口气,“我众多孩儿中,除铎儿外,对练武有兴趣的只有敏儿了,而他却天生习不得武的体质。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铎儿是刘庭方庶子刘文铎,众子中排行老七,是刘庭方唯一个以武入仕的儿子,可惜八年前在天津与洋人战死。
太极拳分陈氏、杨氏、武氏、吴氏、孙氏、和氏等诸多派别,各派既有传承关系,又相互借鉴,各自有自的特点。刘庭方想归为一统,形成易于一般民众习练的简洁太极拳。但,谈何容易。
“老爷,少爷习不得武,小少爷可以啊。”刘健笑着宽慰刘老爷,“来年,少爷的小公子出生……”
“也只得如此了。”刘庭方说,“到时候你我尽力把武功都传授给他们,我老了之后,孙辈就交给你了。”
“老爷,您可不老。”刘健忙说,“您比杨无敌老先生还小十岁呢。”
“哈。人活七十古来稀,我怕是跟杨老先生没得比。”刘庭方淡淡苦笑。
“老爷,今天什么事令您怎么烦心了?”刘健关切地问。
刘健同刘庭方的关系,是主仆更是挚友,是以仆人敢如此问主人。
“唉!”刘庭方长叹一声,又继续打起太极拳。
刘老爷显然有心事,但明显不会讲出来,只把拳舞生风、脚踏山响。
“停。”刘健罕见的打断刘老爷练拳,侧耳聆听。
刘庭方知道刘健听力异常,能听到他听不见的声响。便也不出声,静立不动。
片刻,刘健开了口,“是京城阎氏家族一个小辈来讨教您的武功。”
“阎家?阎家跟我刘家世有姻亲,这闹的是哪出?”刘庭方强行收功,在门边净手盆架上洗着手,“定是阎家那个小淘气,去岁永年拜寿,这个小家伙也去了,不省心呐。刘健,你先出去会会他。”
“是。老爷。”刘健粘上胡子,出门,正好遇到跑来报信的刘安。
“老爷在里面。”刘健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大门口。
刘健来到大门外时,大门到影壁间的空地上,一众家丁围成一个圆圈,中心两个人正在缠斗。
一个是穿刘府高级仆服的管事刘平,另一个是年轻人。一身华贵长衫,头上却套着农家黑粗布头罩,只露出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二爷,来人一声未语,见人就打,却都没下死手。”刘福抱着胳膊肘,“我上了,不到三招,就败下阵了。管事刚上去。”
“刘平管事。”刘健发现刘平败迹已显,忙出声喊退刘平。
刘平手中短刀虚晃一招,抽身后退到刘健身旁,一脸气恼。
人家赤手空拳,自己手持短刀,不仅占不到便宜,还时时处于下风。
技太不如人,刘平有些窝火,却也无可奈何。
蒙面人也不追赶,叉开双腿,双手叠放胸前,一幅不可一世的架势。
“在下刘府长随刘健。”刘健迈步走向蒙面客,“请问阁下是京城阎大人府中的哪位公子?”
“不好玩!”蒙面人抬手把面罩从头顶脱下,露出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十五、六岁的相貌。锦衣玉带,黑亮的辫子垂于身后。
这模样可把刘平、刘福臊得够呛,适才竟被一个小娃戏耍了一番。
少年随手把头罩扔到地上,看着刘健,一口京腔问:“刘长随,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我是阎府的?
“我猜的。”刘健笑呵呵地说,“阎公子认早了。你若不认,我会张王李赵,一直猜下去的。”
“姜不愧是老的辣!”少年斜扎马步,一声断喝:“看招!”
少年手中陡然多了把软剑,一片寒光扫过,剑锋从刘健眼前闪过。
“看你岁数大,让你一招。”少年的腰带便是剑鞘,剑已抽出,此刻残影斜刺飞舞,将少年包裹其中,“想知道小爷的名,得先赢了小爷的剑。”
少年话音刚落,剑“当”的一声停止了舞动。
原来剑尖已被刘健左手两指牢牢捏住,刘健的右手正屈指弹着剑身,“当”的一声后,软剑发出“嗡嗡”的长音,震得少年松开紧握剑柄的手。
“我是沙济富察氏人,汉名阎寿。”少年扎了个少林大力金刚指的防御架势,“再来。”
“阎小公子。”刘健一笑,捏着剑尖向下一甩,剑扎入青石板缝隙中。剑柄随力左右摇摆,剑身发出“铮铮”响声。
“你来攻我。”少年变幻着招式。
“我为什么攻小公子。”刘健不动。
鹰爪擒拿手和大力金刚指都是以内功辅外功的禅功,同宗同源。
理论上鹰爪功的克星正是金刚指,但只是“理论上”。
阎寿的金刚指想克刘健的鹰爪功,一点儿念想也没。
“怕了?”阎寿使出小孩子的激将法。
“我怕伤着阎小公子。”刘健说着,双臂平展,门户大开,双手五指虚握鸡蛋,向着阎寿虚进一招。
阎寿知道刘健这招一定是虚招,但他不能不变招防御。如果不理睬,静等刘健出实招时,自己再递招的话,那万一刘健来个以虚化实,转瞬他就得落败。
刘健这一爪果然是虚招,进击一半儿,见阎寿抖指布防,便迅速回手,身形也随之飘忽起来。
当然,这个“飘忽”只是在阎寿的眼中,实际上刘健在快速转动身体的同时,已来到阎寿的身后。
“呼”、“呼”、“呼。”阎寿出拳带风,伸指有声。
刘健双手背于身后,只闪躲并不攻击。他在观察这个岁数的少年,全力攻击时,身体机能的反应,为以后“教授”老爷的孙辈积攒些经验。
因为老爷要将少爷的公子托付于他,当然也包括那对双胞胎,而老爷毕竟老了。
这么想的,不光是刘健。
刘府台阶上拄着拐杖的刘庭方老爷也在细细他观察着阎寿的内力及筋骨。
小小年纪的阎寿,任督二脉俱已打通,丹田沉稳,内力浑厚。小身板从应变反应到合理运用,拿捏的刚刚好。在同龄中,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自己的孙子如果好武,到阎寿这个岁数时,身体条件会比阎寿还好吗?
刘老爷想不出来,但当他看出刘健的良苦用心后,他安心了,他百年之后,有刘健在,孙子就一定比阎寿强。
较场,阎寿已有些慌了,不论他使什么招,实招虚招、阴招损招,他始终无法碰到刘健的一根汗毛,哪怕是衣服角也没有摸到。
更可怕的是,在二人缠斗的大多时间段里,阎寿连刘建身影都看不到,因为刘建总是背着手站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转动而极快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