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自然要抓宝钗这根稻草,只是薛姨妈对这门亲早打起退堂鼓,如今他依旧寄居贾家,难道还是为了宝玉?只是,贾家二房虽已没落,但不管出于姊妹之亲,还是继续寄居贾家的便利,来东路院走动,都是薛姨妈回避不了的礼数。
……
如今薛姨妈去看王夫人,可不像当初从梨香院到荣禧堂东小院怎么便利。
因东路院为荣国府花园隔断而成,其间有围墙分割,原先围墙上开设连通小门,便于两处互相往来。
但贾政入住东路院,担心落人礼法口实,被人诬告自己搬出荣国府,乃虚迁实连的把戏,便让人封砌了连通小门。
因此从梨香院出发至东路院,需出荣国府正门右侧西角门,坐马车经过正门、东角门,从东路院黑油大门入院。
但实际上却没办法这样走,因从梨香院到西角门,要横穿整个荣国府,薛姨妈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妇,可吃不住三箭之远的走路脚力。
她需得从梨香院后街大门出去,坐上马车,绕过整个荣国西府,从宁荣街西向过荣国府西角门、正门、东角门,才能入东路院黑油大门。
这一路走来的繁琐和疏离,不禁让薛姨妈心中暗叹,自己姐姐的二房已今非昔比,实际已被剥离荣国府,想要翻身只怕千难万难。
……
不过她是个精明圆滑的妇人,心中虽然这么想,嘴上却不会透露半句。
她带着女儿宝钗下马车,刚入东路院黑油大门,王夫人已带了丫鬟婆子,迎候在那里。
薛姨妈见自己姐姐虽带着笑容,但脸上那丝不足和执拗,确是难以掩饰干净。
但她只当做毫无察觉,见了王夫人便拉着手说了些闲话,又左右打量东路院。
口中不住赞叹道:“姐姐这院子精巧宏丽,里外透着都是公候气派,依我看原来住的东小院,竟还要气派体面些,让人看了就喜欢。”
王夫人心中只为入住东路院,感到憋屈没脸,听了薛姨妈这话,心中多少松快了些,只是脸上还端着矜持的微笑。
说道:“妹妹这话说得太过了,左右不过是荣国府一偏院,那里有你说的这般体面。”
薛姨妈笑道:“这话我可不是瞎说,府上内外都知,姐夫和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尖。
老人家可是亲自发了话,要将东路院收拾的四处妥当才行。
我前些日子在府内走动,看到琮哥儿亲自过问东路院改建,连凤丫头都被他指派得团团转,可见他那份用心。
以前都说琮哥儿最敬爱姐夫,前儿见他将主祭之位谦让给姐夫,那还是外头的体面。
如今再看着这院子的规整华丽,可见他内里也极尊重姐夫,便是对自己亲老子也不过如此,姐姐终究是有福气的……。”
王夫人听了薛姨妈这话,脸面也松了下来。
微笑道:“琮哥儿对老爷倒还是有孝心,也不枉老爷对他一番教导扶持,才有他今日这般排场……。”
薛姨妈虽对贾琮有今日,离不开贾政的教导扶持,心中觉得是胡说八道,不过花花轿子人人抬,她自然不会去戳破。
她最擅长捧场虚托气氛,和王夫人往主院而来,一路看到东路院诸般景致,便不带重样说出花团锦簇的话语,将王夫人哄得很是受用。
以至于她初见薛姨妈之时,心中的窘迫丢脸的心绪,也很快消退下去,甚至真觉得这东路院也算有几分不错。
……
等到了王夫人主院,让丫鬟奉上茶水,宝钗便向王夫人道恼,要去找探春说话。
自从年前,王夫人和薛姨妈透露定亲之念,已让宝钗如同惊弓之鸟,恨不得从此不见这姨妈才好,有多远就躲多远。
这次到东路院拜望王夫人,宝钗心底并不想来的,可王夫人迁至东路院,在外人眼里正是落魄之时。
正需至亲走动安抚,如果不闻不问,未免太过让人心寒,所以问候看望的礼数,却是怎么都少不去的。
只是和王夫人见过礼,宝钗便想法子回避,以免王夫人当着自己,问一些慈祥的话题,闹得大家都没脸。
好在探春如今搬进了东路院,不然宝钗连个脱身理由都没地儿找。
薛姨妈知道女儿的心思,也希望此时她能回避出去,自己老姐妹关起门不管说什么,也好有个圆场的余地。
等宝钗走后,薛姨妈说道:“姐姐眼下也算百事安定,王家姊妹之中,姐姐也是极好的体面结果,如今只要荣养好身子,便是万事大吉了。”
王夫人叹道:“哪有妹妹说得这样简便,我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珠儿早早没了,如今就剩下宝玉一个孽障。
他这一辈子没个落定,我如何能轻松逍遥过去,上次和妹妹提的宝玉和宝钗的事儿,妹妹如今可有什么主意?”
薛姨妈心里早有准备,自己姐姐眼下三句不离这话题,终归是躲不开。
她心里也清楚,如今荣国府二房没落,宝玉又因言语辱及太上皇,被宫中一番整治败坏了名声。
自己姐姐担心儿子一辈子没了着落,这才急着要结这门亲事,但薛姨妈现在哪里会接这个趟。
不说自己宝贝儿子薛蟠,曾经反复嘱咐,千万不要让自己姐姐哄了。
即便兄长王子腾看望自己,也对贾琮赞誉有加,话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却有薛家女儿着眼长远,可不计正溯的意思……。
自己那位见多识广的小叔薛远,一向行走天下,见过多少奇人异事,竟然也对贾琮极其推崇。
这些人都是薛姨妈的至亲和信服之人,他们对宝玉的漠视,对贾琮的认可推崇,已经动摇薛姨妈心中世家豪族的执念……。
但不管女儿和贾琮那档子事,到底有没有了局,薛姨妈都不想拿自己闺女,去填宝玉那个破窟窿。
虽然他是自己姐姐的心头肉,但如今不仅没了爵位,连名声都败光了,一辈子都是个没指望的。
……
薛姨妈虽然心里主意已定,但却不会开口直说,不然的话即便同胞姐妹,必定也是要翻脸的。
如果没了王夫人这层关系,薛家拿什么借口寄居贾府……。
薛姨妈说道:“原说宝钗和宝玉是嫡亲表姐弟,金玉相配也是好彩头,更不用说我们姊妹还能亲上加亲。
但是我毕竟不是只养宝钗一个,她头上还有长兄蟠儿呢,蟠儿可是薛家长房长子,薛家里里外外的人都看着呢。
姐姐你是知道的,像贾王史薛这样的世家大族,最看重长幼有序的礼数,没有长兄还没成亲,后面的弟妹把趟到前头去了。
这事情要传出去,未免太难听了些,薛家在金陵那些族老,必定要怪妹妹不知轻重,坏了长幼规矩,以后我也没脸去见蟠儿的父亲。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宝钗,倒是早些给蟠儿找门合适的亲事,才是眼下正经事。”
……
王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她只想着宝玉不再是荣国府的凤凰,更是失了前程依仗,早些找门好亲事,才是当务之急。
却没想过宝钗头上还有长兄,自己妹妹说长幼有序的规矩,确是世家大族一贯礼数,轻易违背不得,不然自己妹妹这当家太太不好做人。
只是这事王夫人爱莫能助,她也没个亲生嫡女,可以给薛蟠做妻的,即便是真的有,也不可能许给薛蟠这样无法无天的。
在这一点上,她们两姐妹倒是想法一致……。
王夫人问道:“不知妹妹想给蟠儿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贾家的世家故旧也多,其中不少有未出阁的小姐,说不得我也好给你帮衬一二。”
薛姨妈说道:“我心中的计算也不瞒姐姐,蟠儿这性子也是不成器的,即便给他找一个官宦千金,他也是匹配不上人家姑娘。
依我自己的主意,给他找个和薛家门户相当的闺女,才是真真靠谱妥当。”
王夫人听了自己妹妹的打算,心里嘀咕着门户相当这四个字,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桩旧事。
当日大老爷丧事期间,清虚观的张道士曾到府诵咒超度,还曾给提过有几家小姐,品貌双全,都是匹配宝玉的人选。
只是自己早相中外甥女宝钗,自然没把这事放心上,不过那几家姑娘的名字来历,王夫人倒还大概记得。
其中一位姑娘,便是桂花夏家的小姐,这桂花夏家也是世代皇商,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家境巨富无比。
这位夏家姑娘闺名夏金桂,名字听着到也喜性。
以往荣国府因自己和妹妹摆弄,四处传扬金玉良缘之说。
老太太虽没有明说,但心里听着必定不爽利,有一次荣庆堂里说闲话,还拿着夏家姑娘名字说笑,说她和宝玉也算金玉良缘。
王夫人如不是被贾母这样挤兑,只怕此刻还想不起这一茬,如今想来这薛家和夏家,还真算得上门户相当。
要是将那夏家姑娘说给蟠儿,了解了这桩前事,自己宝玉和宝钗的亲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王夫人想通此节,便觉得此事再合适不过,笑道:“妹妹既想给蟠儿找个门户相当的,我倒是想起一位,多半会和蟠儿有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