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豆蔻出岫烟(2 / 2)

蟠香寺内院一墙之隔的地方,有四五处空置的小院子,这些也都是蟠香寺的庙产。

最东侧的一所小院,这两年却是一直空着,附近的人都知道,两年前这院子发生过血案,所以让人忌讳,一直没有人来租。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两年气候愈发异常,天灾频发,田地收成荒芜,世道也不太景气。

庶民百姓的日子紧巴,姑苏又是江南大城,生计耗费不低,很多来姑苏讨生活的人口,纷纷归乡,房宅本就没前两年容易出租。

今天这院子却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戴妙常髻的蓄发女尼。

另一个是位十三四岁的少女,身材苗条娉婷,容颜清雅秀丽,一身布衣衫裙,虽洁净无尘,却洗得有些发旧。

看着不过豆蔻之年,不过行动举止,已有一股端雅稳妥。

这两人进了院子,却是带了清水、粗布、笤帚等物,开始打扫起这空置许久的院子。

那少女问道:“妙玉姐姐,静慧姐姐上次来信,说什么时候会到呢?”

妙玉拿着笤帚,正不紧不慢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僧衣袍袖甩动,在风中微微鼓起,有一种别样的轻盈。

回道:“静慧说他们八月初二动身,按时间算,也就这一两天就能到吧。”

那少女说道:“贾公子那年金陵做了两首好词,这两年再没听到有什么新作,倒是可惜了。”

妙玉依旧扫着落叶,说道:“他这两年时间,不是科举,便是做什么火器,还去辽东从军作战,看来也没什么闲情作词了。”

那少女笑道:“贾公子这两年做什么,妙玉姐姐倒是记得清楚,你不是原来不喜欢他吗?如今却为他打扫房舍,让他回来好住。”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说这样唐突的话,妙玉多半是要恼了。

可这少女却是不同的,她性子恬静淡泊,和妙玉一向投契,妙玉教她读书写字,诵经阅卷,闲时也看她做针绣女红,描图画样。

在妙玉的同龄闺阁女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师妹静慧,另一个就是这少女,所以对方一句玩笑话,她并不会放心上。

妙玉自幼枯居佛寺,与青灯古佛为伴,少经历世俗,性子本就放诞诡僻。

她觉得你好了,你便是言行有些过头,她也能坦然受之。

她如觉得你不好,便是你礼数何等周到,她也觉得你粗鄙嫌恶。

妙玉停下手中的笤帚,拿起一块粗布打湿,去擦拭门上的灰尘,纤指突然触碰到门上一个孔洞。

当年静慧曾告诉过她,那是被袖箭踹射出来的,那次贾琮帮静慧挡了一箭,救了静慧的性命,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由生出感触。

说道:“他这人虽然有些讨厌,但他是静慧的良人,静慧要一辈子跟他。

如今他送静慧回来看师傅,也是一番好意,我总要替师傅尽些礼数,也是全了静慧的体面。”

那少女笑道:“能得妙玉姐姐这样的人物,以礼相待,贾公子也算是好的了。”

妙玉微笑道:“你一口一个贾公子,未免见外,我听你说过,你的姑妈嫁给荣国府长房续弦,便是贾琮的嫡母。

论起亲眷关系,他可是你表兄。”

那少女听了妙玉这话,脸色神情却是微微一愣,妙目流波,不知想到了什么。

……

这少女便是邢岫烟,两年前贾琮在蟠香寺寻找芷芍时,就曾和她相识。

当年,崔博望为报兄弟崔博亮之仇,意欲对贾琮不利。

他装扮成货郎,在蟠香寺附近向年幼的邢岫烟打听消息,还把一朵价值二十文的绢花,七文钱就卖给了邢岫烟。

邢岫烟遇到贾琮说起这事,才让贾琮心生警惕并躲过刺杀。

那时她还未脱稚气,只是女孩儿长得早,这两年时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添秀妍风姿。

邢家上一辈子就厉害了一个邢夫人,邢岫烟的父亲邢忠是个懒散无能之人,年过四十还是一事无成,居无定所,只能混个温饱。

他们一家租赁蟠香寺的房子,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因此邢秀烟从小就和妙玉相处,又是半师半徒的情谊,关系十分亲近。

那邢忠懒散无能,常受他婆娘嫌弃埋怨,邢岫烟自小就常见父母,因为一文半钱的小事,相互争吵不休,让她苦不堪言。

所以常常会跑到蟠香寺找妙玉说话,躲躲清静,来往次数多了,妙玉喜欢她淡泊自处的性子,连修善师太也看重这有慧根的女孩。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比富人的孩子,更加早知事,会惜福。

邢岫烟看重自己和蟠香寺的缘法,她文静聪慧,无欲无求,从妙玉那学得诗书文事,禅经佛理。

空闲时便帮寺里的女尼做一些针线活计,虽然家中困乏难堪,她自己却也过得安贫乐道,平淡从容。

自从芷芍跟着贾琮回了神京,古寺空寂,妙玉和邢岫烟更加亲近,邢岫烟甚至常常都住在寺里,和妙玉日常作伴,也好不去听父母每日争吵。

邢忠夫妇自然毫不在意,甚至巴不得这女儿都住在庙里,还能给家里省些米粮钱。

也幸亏邢岫烟有了蟠香寺的渊源,不然以邢忠夫妇的困顿贪鄙,怎么都不会花钱让女儿读书写字。

邢岫烟最后只能长成个腹内草莽的漂亮女子。

……

只是听妙玉说贾琮和自己为表亲,她心中却有些不自然,这两年贾琮名传天下,他的家世传闻,自然也在坊间广为流传。

关于自己那位姑母的话头,可都很不好听的。

神情郁郁说道:“妙玉姐姐久在寺中,可能听到外头的话不多。

我那姑妈虽是贾公子的嫡母,外头人都说贾公子幼小便受她苛待,两人全无母子之义。

以前我不知道贾公子的身份,他必定也不清楚我的出身来历,若知我是姑母的侄女,还不定怎么漠视我呢。”

这两年妙玉因芷芍的原因,对贾琮的事多有留心,并不像邢岫烟说得,都没听过过外头那些传言,而且对那些传闻还很清楚。

不然她刚才怎么对贾琮这两年的行径,如数家珍说得明白。

“你也不用多想,他这人虽有些讨厌,但看着不是狭隘之人,你姑妈和你是两回事,怎能相提并论,你又从没得罪过她。

这人能做那等诗词,能博解元之荣,多少是个有胸襟的,据我看并不会如此浅薄,无辜迁怒于你。”

邢岫烟听了这话,心情有些明朗起来,当年在蟠香寺认识贾琮,那时虽年纪小,但已通晓诗书,对贾琮的卓异文采,很是羡慕。

如果因为自己姑妈的原因,被这样一个人物厌弃鄙视,多少是件难堪的事情。

转而又想到,妙玉姐姐开头闭口就说表哥讨厌,不过是伤心他带走了静慧姐姐,其实对他还是蛮关注的,甚至还会为他说话。

不然刚才也不会这么开解自己,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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