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扬却拦住她,头朝门外扬了扬:“你不是三天两头问我山上花开了么?()”
中午老妈回来,说她上午接待一批游客上山时,看到西边山坡上的荼靡全开了。?()”
苗荼倏地瞪大眼睛,打手势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那会睡的小猪似的谁敢喊你,后来我忘了,”陈亦扬疑似心虚地碰碰鼻子,不耐烦道,“现在不是告诉你了?谁告诉的有什么区别?”
苗荼没功夫听他解释,碗也不洗了,蹬蹬直接跑上二楼露天空地,站在砖瓦矮栏外,踮脚望向西南方。
月明星稀,不远处的郁葱高林屹立于山峦叠嶂间,在层层深绿的山坡上,有大片盛放的粉红,格外惹眼。
心脏砰砰跳着,苗荼连忙从口袋拿出手机,低头敲字:【花开了,今晚要去看看吗?】
收信人不言而喻,她站在露天阳台上焦急等待——徐砚白是昨天半夜从上海回来的,碰巧苗荼早早睡下,两人脸照面都没打上。
掌心震动,苗荼立刻点开短信查看。
【徐砚白:低头。】
双手撑在石栏探出身体,苗荼果然见到熟悉的清瘦人影站在院门外,背着琴盒,仰头微微笑着,脚边是转圈的煤球,正疯狂摇着尾巴。
隔空对视,苗荼见楼下男生低头,紧接着手机又震动几下。
【徐砚白:我在楼下等你。】
【徐砚白:慢慢来,不要摔跤。】
压不住唇角笑意,苗荼飞快跑下楼去,直接忽略厨房探头的陈亦扬来到门外,轻喘着气和徐砚白打招呼。
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半个多月,徐砚白看着又清减不少,笑着将手里礼盒递过来:“上次见面阿姨说头痛,我买了些龙眼肉和红枣,可以炖汤。”
男生送的礼物总是昂贵,苗荼不想收,心里又惦记着快些上山看花,半推半就地接过,随手一放:【最近奶奶身体好些了吗?】
“嗯,父亲打算把奶奶接去上海疗养,不过医生建议再静养一段时间,而且老人自己也不愿意离开,打算三个月后再做打算。”
【奶奶气色看着好了很多,我爸昨天还说,她住趟医院回来反而更年轻了。】
“镇上的医生护士都很负责,奶奶运气很好。”
两人边聊边上山,苗荼拿着徐砚白开了手电筒的手机,想到今晚看过花海以后、两人可能再无交集,雀跃心情又黯淡几分。
春季林间湿气繁重,脚下泥土格外松软,苗荼留心防止摔倒,感觉旁边的人忽地放慢脚步。
顺着男生面朝方向看过去,一时间,满山盛放的荼靡映入眼帘。
大片艳丽的红与羞赧的粉交织、碰撞,点缀在绿叶与枝条之间;有的拔地绽放,有的攀生在树林之间,漫山遍野开的正盛,带着些许酸甜的淡淡芳香,由阵阵清风吹拂脸庞。
哪怕见过再多次,苗荼依旧会为每一场荼
() 靡花海,感到惊艳不已。()
跟上山的煤球欢脱往花丛中跑,尖牙调皮地咬着花瓣想尝尝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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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荼跟上前制止它乱吃东西,回头发现徐砚白依旧站在花海之外,一言不发地静静望着眼前盛放荼靡,目光专注而平静,像是要把眼前一幕永远印刻在脑海。
她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来看荼靡花海呢。】
徐砚白抬眸望过来,眼底倒映大片盛放的妖艳荼靡:“以前经常听人说‘荼蘼花事了,人间无处寻芳香’*2,因为开在百花最后,荼靡也叫‘末路之花’,一直被诟病寓意太凄凉。”
“可我总觉得,”语气微顿,男生向她微微一笑,“亲眼见过百花齐放,又能在最美的时候凋零,或许才是真正的没有遗憾。”
苗荼似懂非懂时,徐砚白打开琴盒,又从口袋拿出一只录音笔,递过来:“可以帮我录一首曲子吗?”
能再见到徐砚白演奏,苗荼欣然同意,看着男生将小提琴架在肩膀,摁下录音键。
荼靡盛放花海无垠,漫天星河间,跳动音符自灵动双手与细细琴弦中倾泻而出,在录音笔的显示小屏里吟唱频率波纹,高低错落。
没有气球辅助,不出意外地,苗荼这次连微弱的震动都感受无能。
也是同一时间,她好像忽地能理解徐砚白曾说的,五感的任意一种,都能成为感受音乐的组成部分。
晚风徐徐,她只是远远望着徐砚白站在银月下演奏,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悲伤与决绝。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苗荼几乎要微弓起身体,以抵抗无孔不入的刺痛感。
一曲终了,她看着徐砚白收起小提琴,走过去忍不住问:【这是一首很悲伤的曲子吗?】
徐砚白的答案令人意外:“是我上次给你弹过的那首。”
苗荼不免惊讶——她印象里的那首歌,明明温馨又美好,哪怕结尾有淡淡不愿散场的不舍,也远没有刚才的悲戚。
不过她的“触觉”或“视觉”听力都是瞎猜,苗荼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在归还录音笔时,瞥见小屏右下角的数字“697”。
她将录音笔递过去,问:【697是你录制所有学过的曲目数量吗?】
“也有其他零散的东西,”徐砚白始终站在花海之外,“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都录下来。”
苗荼心想这太耗时耗力,笑着摆手:【算啦。】
以徐砚白平时性格,苗荼以为他会就此跳过话题,男生却刨根问题地再次发问:“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吗?”
愿望吗。
花海里快乐奔跑的煤球时不时回头叫两声,苗荼在寂静无声中沉默许久,缓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想治好我的耳朵。】
这是她在父母面前都要紧紧藏起来、却人尽皆知的秘密,苗荼没说完先红了脸:
“这样,我就能听见你喊我的名字了。”
“一定会的。”
() 徐砚白笑着答应,又要和她拉勾保证:“毕竟我还欠你一个愿望。”
苗荼早忘记这件事,不想让徐砚白背负如此重担,立刻反悔:【那我想换个愿望。】
徐砚白问她是什么愿望。
【我可以给你过18岁的生日吗?】
苗荼毫不犹豫地打出手势,圆亮的眼睛水盈盈:“我会很认真的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的。”
徐砚白久久望着她:“只是这样吗?”
苗荼用力点头,为自己能再找到两人又一次交集而暗自高兴。
刚答应帮她治好耳聋的人却突然陷入沉默;犹豫很久,徐砚白才略显生硬地说了句“好”。
星空璀璨,苗荼陪着煤球在荼靡花海中玩闹,徐砚白则站在百年古树下,默默欣赏着大自然的无价馈赠。
山间晚风徐徐拂过面庞,不知哪根筋搭错,玩到一半时苗荼忽地转头回身,直直撞进徐砚望向她的目光,一愣:【你刚才和我说话了吗?】
男生眼底闪过意外,背好琴盒身姿笔挺,白衫衣角随风舞动:“时间不早了。”
“一起回家吧。”
苗荼点头招呼煤球一起往回走,已然玩疯的小黑狗立刻撒丫子朝徐砚白狂奔而去,全自动陀螺一样在男生脚边打转,时不时扑上去亲呢的咬他裤脚。
徐砚白向来随他去,打开手机后置手电筒,递给苗荼:“最近雨多土质湿软,小心摔跤。”
两人站在山崖边缘,几步外就是下山石路,半晌男生又伸出右手,提议道:“或者和上次一样,你拉着我的袖子吧。”
耳尖微微发烫,苗荼正要伸手时,余光却瞥见煤球又一次跃起扑向徐砚白——
没有预想的咬住裤脚,小黑狗起跳时猛地一顿,像是踩空或脚滑,身体直直朝山崖的斜坡方向跌落。
苗荼甚至还没看清,身旁的徐砚白早已丢下肩上琴盒,矮身长臂一伸将煤球揽入怀里,整个人也随着惯性、不受控制地朝山坡下坠去。
身体快于空白大脑,慌忙中,苗荼伸手去抓徐砚白衣袖。
在指尖将将要碰到男生衣袖时,徐砚白却忽地用另一只手也紧紧护住煤球。
两只手就此错开。
手机早掉在地上,漆黑夜里,苗荼全然看不清滚落山崖的一人一狗身在何处,她只是呆愣愣地望着黑洞一般的层层树林,脑海里盘旋重复着一句话: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能抓住徐砚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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