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龄稍长的护士,后面跟着刚才那个扎针的护士。年长护士看了一眼病人的手背,脸色依旧沉着坚定,按照步骤不慌不忙地给病人手腕上扎绷带,找血管,捏着针头刺进皮肤,意料之中,立刻就回血了,接着解开绷带,固定好针头,站起来调整了滴速,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全程没有和病人说一句话,可能是她看到病人痛苦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年轻护士跟在她后面也走了,房间里又剩下汪晓玥一个人,她喜欢自己一个人。
开始输液之后汪晓玥觉得肚子越发疼了,因为输进体内的液体是冰凉冰凉的。由于需要保持右胳膊静止不动,所以整个上半身不能来回翻动,此刻能移动的就只剩两条腿了,疼痛增加导致两条腿踢得比原来更加厉害。现在汪晓玥已经不再隐忍着声音,彻底将叫声毫无保留地喊出来。护士站就在汪晓玥所在房间的旁边,护士们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她的叫喊声。已经输上液了,却还是叫个不停,有一个护士就闻声过来询问情况。汪晓玥告诉护士是因为自己的痛经太严重了,输上液也不能立刻起作用。她还请护士帮忙灌一瓶热水,说用热水敷在小腹上会好得快些,护士听完立刻就给她灌好一瓶热水送了过来。汪晓玥接过热水瓶立刻敷在肚子上面。
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帖,人力所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好了,就等着输进体内的药物发挥它的作用。现在虽然肚子依旧是巨痛无比,但是汪晓玥的心里还是很有保障的,她知道只要自己再扛个几个小时一定可以熬过去的,最迟不会晚于天明。而且她现在已经在幻想着天亮以后自己肚子不疼时候的情形,以及天亮的时候她是如何回忆这个夜晚的。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她一直是在叫喊和蹬踢中度过的,现在她已经喉咙嘶哑,身体疲惫不堪了。所幸现在疼得没有之前那么剧烈,汪晓玥已经明显感觉出来疼痛减弱了,心里好受了许多。刚才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去想,现在疼痛减弱,大脑里就有些位置空出来,她可以想点儿其它的事了。
汪晓玥盯着天花板,由于没戴眼镜,她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她首先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想到自己从学校出发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汽车来到这样一个千里之外的地方打工,每天晚上要对着电脑工作九个小时;想到自己在这里是如何节衣缩食的,王玉是怎么变着法儿的欺负自己的。回想起来这个晚上她是怎么一步一步地熬到现在,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孤单和可怜。她还想到了她的父母,是啊,人在孤单痛苦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自己的父母。她想到她的父母绝不可能知道她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呢,他们一定正在家中温暖的棉被中熟睡着。汪晓玥想象着那幅温暖的画面,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她不会给她的父母打电话告知他们今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事,哪怕情况比现在惨烈一百倍,她也不会说。她偶尔还会想到王玉,她知道此刻王玉正在车间里忙碌着呢,王玉一定还不知道她的情况,她也不会给王玉打电话,因为没有必要。她知道即使给王玉打电话也只能听到王玉的一些场面话,只会徒增自己内心的悲凉。
汪晓玥就这样想着想着,一扭头发现架子上挂着的第二个输液瓶已经空了,她连忙大喊:“护士……护士……”护士闻声跑过来,一眼就看见输液瓶里的药品滴完了,就立刻抬手把空瓶子下面的瓶塞穿刺器拔出来扎进第三个小型输液瓶里,用手拨动流速调节器,站着观察了一会儿,就又离开了病房。
第三个输液瓶很小巧,溶液体积还不到前两瓶的一半,况又是黄色的,觉得很稀奇,所以汪晓玥不自觉的盯着它看。虽然小腹还是一下接一下的抽搐,但是远没有刚才那般疼得撕心裂肺,现在的疼痛程度和还在工厂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一级的,勉强可以承受,用不着翻动身子,也不用大呼小叫。汪晓玥目不转睛地看着黄色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入滴壶中,很长时间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整个身体一动也不动,大脑里什么也不想,她非常享受这种暴风雨结束后的宁静。不一会儿,第三瓶药液也滴完了,汪晓玥镇定地对着门口喊道:“护士……”护士立刻就走了进来,看见病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微笑着说:“现在感觉怎么样?不疼了吧?”汪晓玥尽量做出喜悦的表情,看着护士点点头。护士把针头拔出来,嘱咐病人按紧输液贴,以防出血,然后拿着用过的输液设备转身离开了。
汪晓玥用左手的大拇指紧紧地按压伤口,感觉时间已经差不多,就把手松开,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不流血,就把输液贴揭掉了。虽然此时肚子还在小幅度地抽搐着,但是睡意已经席卷了全身,她心无杂念地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汪晓玥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整个房间里亮堂堂的,她看到屋子里摆着好几张病床才依稀记起来这里是医院以及昨天晚上的情形。她迷迷糊糊地摸索到手机,打开一看知道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她立刻起身想坐起来,结果使不上力气,人还在床上躺着,而且感觉肚子里面酸疼酸疼的。她知道这是每次痛经结束后必定要经历的一个阶段,就像暴风雨过后大地一片狼藉一样,剧烈的宫缩结束后肚子里面的环境肯定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她休息了几个呼吸间,然后又重新鼓了鼓劲儿,用胳膊支持着床艰难地坐了起来。她坐着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用脚蹬着床使身子转了九十度,把两条腿垂在床边,又扭动身子使两条腿往下伸了伸,直到两只脚够到地板上的鞋,用脚将鞋扶正,对准入口伸了进去,接着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穿鞋,系好鞋带。这一系列动作把她累得气喘吁吁的,不得不坐在床沿上再缓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