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玥再也没有兴趣吃炸串了,她什么都不想吃,转过身汇入往来穿梭的人流中。夜幕已经不知不觉降临了,夜色笼罩了大地,但是宿舍区的人却渐渐多起了来。上课的学生现在都下课了,外出游玩的学生现在都归来了,窝在宿舍追剧、打游戏的学生现在也都出来觅食了,他们都占据着小吃街的边边角角,穿行于宿舍区的每一条道路。差二本的学生大多不太喜欢白天出门,不喜欢把自己完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都喜欢在晚上出没,因为他们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虚度光阴。汪晓玥低头看着地面,大踏步急速行走在人群中,好像走慢了会老得更快似的。
汪晓玥回到宿舍后看到室友们依旧保持着她下楼以前的样子,王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目不转睛地看手机里的电子小说,文丽躺在床上看电视,刘林坐在凳子上扣手机。李平和赵娣已经放学回来了,此时李平在阳台上边听歌边洗衣服,赵娣正趴在桌子上边看电视边吃面条。她们都表现得极其悠闲,与“学校”这个词很有违和感。汪晓玥和她们一样都是想尽一切办法去享受,想一直待在舒适区里,像一只鸵鸟一样整天把头缩起来,不去睁眼看世界。这是汪晓玥第一次审视她和她室友的行为,她以前从来不想这些,总是跟风,室友吃啥,她就吃啥,室友说什么好看,她就觉得什么好看,室友整天干什么,她也干什么。汪晓玥从来都没有进行独立的思考,她总是依附于别人,因为她觉得自己在方方面面都不如她的室友,跟着室友的脚步走就会万无一失,不会有什么风险。但是她今天才醒悟过来,跟着室友的脚步走着走着就老了,而且还一事无成。看到这一切,汪晓玥不禁后背发凉,暗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做了。然后她走到自己的书架旁捡了几本书,又走到自己的床前伸胳膊把挂在墙上的书包取下来,把课本装进书包里,一言不发地默默走出了颓废的宿舍。她的目的很明确——去系里的自习室学习。
自从上了大三以来,汪晓玥就没有回过家,她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不敢回家。她想到在学校里的任何行为都得花钱,而自己一分钱都不会挣,连系里的奖学金、助学金都没有自己的份儿,就觉得自己越发的无能,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导致她现在都不敢回家了。之前每次回家,汪晓玥都看到父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她不想看到父母迅速老去的容颜和逐渐弯曲的脊背,所以更加不敢回家。于是汪晓玥就在学校遨游似的熬着,星期天、节假日的时候同学们一个个都回家了,唯独汪晓玥一个人还在学校坚守。
发现自己不再年轻这件事是汪晓玥人生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分界点,这个点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这个点以后她知道了自己已经长大,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离自己远去了。汪晓玥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以后都得过披荆斩棘的日子。所以她现在已经在宿舍里面待不住了,她也不以宿舍里的人为伍了。
意识到自己老了这个认知活动几乎颠覆了汪晓玥之前所有关于世界的认知。随着时间的推移,汪晓玥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很多事物的想法都发生了变化,有些甚至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汪晓玥从无知到有知的过程中变得一天比一天恓惶,尤其是当她认识到她很穷的时候。
之前在宿舍里窝着的时候,汪晓玥丝毫没觉得自己很穷,因为宿舍里的人都很穷,汪晓玥的家庭在整个宿舍里算不得穷,她的生活费和她的室友相比还算高的呢。汪晓玥的爸爸妈妈都是每学期一次性往她的银行卡里打五千块钱,所以汪晓玥是从来没有为生活费发过愁的。但是宿舍里的王杰和赵娣就总是为没有生活费而发愁,王杰的哥哥赌博欠了人家三十万,她家里人为了还债已经四处欠钱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留给王杰花,总是王杰的钱花都完了再给她的妈妈打电话,她家里人才给她转五百块钱。赵娣的情况更加糟糕,她上大学是她舅舅供的,除非她的舅舅主动给她打钱,否则她绝不会问她舅舅要钱,所以她平时花钱都非常谨慎。刘林家孩子一大堆,光景也好不到哪里去。文丽的家庭光景也一般,从她们星期天逛街买衣服的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李平的爸爸长年在外打工挣钱,她有个哥哥已经早早结了婚,婚后生了两个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家庭给的钱也只够维持她在校最基本的生活开销。住在这样的宿舍,汪晓玥过去一直都带着优越感。可是现在汪晓玥已经开始睁眼看世界了,她把自己跟学校里的人比较,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穷人,更别说和学校外面的人比较了。
汪晓玥的家庭属于穷人的行列,所以汪晓玥在学校属于穷人。认识到自己是穷人之后,汪晓玥就想改变自己的处境,盼望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使自己的生活更宽裕以及能减轻父母的负担。所以她开始思考干什么可以挣到钱,她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寒假工。如今的大学生跟过去的大学生可不一样,现在的大学生有另外一个称呼——廉价劳动力。家里光景好的学生当然可以轻松自在地享受整个大学生活,不会去想着打工挣钱赚生活费。但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学生就一定会面临缺钱的问题,他们往往都会走上打寒暑假工这条路。其实汪晓玥老早都想趁着寒暑假打工挣钱了,因为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平很低,但是以前她总是认为大学生缺钱是很正常的,等毕了业找到工作就会好的,所以就心甘情愿地穷并快乐着。现在汪晓玥知道了她很穷这件事是不正常的,她必须改变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