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湾河,是兰琅江的一条支流,这里河道多弯,水势平缓,远远看去就像弯曲游动的蛟龙,龙湾由此而来。
河道两边,一排排垂柳青翠娇嫩,河面上戏耍够了的鸟雀落到柔软的柳枝上,惹得枝条一阵晃动。河两岸广袤的田地,被雨后新长出的杂草覆满,绿意盎然。
胡瘸子,就生活在这里,他靠着打渔为生,鞑子把这里占领后,并没有为难这个白发苍苍的瘸腿老汉。而他,就靠着每日打上来的鱼,去城中换点生活必需品。
孤身一人的他,唯一的爱好,
就是夕阳西下后,用热水温上一小壶糟酒,然后就着从河中打上来的鱼虾,慢慢的嗞饮。
他享受这样的生活,因为就算艰难的活着,总也比那些失了性命的乡亲强。
四处透风,搭建在河边的两间小屋,还有屋前挂着的一排发了毛的鱼干,再加上那胡乱甩弃在一边,孔洞中沾满了杂物的渔网,哦,还有一艘破烂不堪的小木船,算的上是他的全部家当。
两天阴雨,没有撒网的胡瘸子,拿出储备的鱼干炖了黑漆漆的一锅,然后,喝的醉晕晕的他,摇摇晃晃的来到渔网前,双手一抄,就把渔网挽在手中。
他前行两步,走到河岸边,扭动腰胯,那看似散乱的渔网瞬间张开,继而抛在水中,平静的水面上浮起一层水泡,渔网缓缓沉下。
胡瘸子砸吧了一下嘴,经验丰富的他凭手上的麻线的颤动,就能感觉这网又是空的,他意兴阑珊的就要把渔网拽回。
胡瘸子的双手一沉,手上被蹬直的渔网被水流带动,竟然还有往下沉的趋势。
胡瘸子的酒,瞬间清醒,好久没捞到大鱼的他,浑身颤抖,快速的把手上的麻线缠在河边的木柱上,然后回到屋中,拿出一排自制的搅棍,手脚麻利的把麻绳套在搅棍上,然后转动搅棍,那绷直的渔网慢慢向着岸边靠拢。
胡瘸子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那水中的渔网终于被他拽出了水面,胡瘸子把搅棍固定住,兴冲冲的探头往渔网中看。
“嗨,倒霉,又捞到了死人,还是两个,今儿不能打渔了,晦气!”
胡瘸子轻声抱怨。渔网中,两个‘死尸’被渔网裹住,紧紧的贴靠在一起。四五只小鱼,在两个‘死尸’身上颤动,一只螃蟹,在‘死尸’衣服下探头探脑,在碰到胡瘸子的目光后,又倒了回去。
胡瘸子时常捞到死尸,先前还能本着善念,把捞上来的尸体就近掩埋,但随着最近捞上来的尸体越来越多,他麻木了,现在往往是把尸体投进河中,然后继续网鱼。
可信奉鬼神的他今天一下子网到两个死尸,他觉得这是河神在警示他,就想着把这俩尸体放回河内,继续回屋喝他那已经见底的劣酒。
一阵急促的女子咳嗽声从网中传出,想要撤网的胡瘸子停下动作,疾步来到搅棍处,双手用力,把已经浮出水面的渔网拉到河边,然后一瘸一拐的趟进水中,把网中的两个人拉回岸上。
急剧喘息的胡瘸子坐倒在地,一个一身黑装,脸带黑纱的女子被他平放在地上。
而另一个背上插满箭支的男人,被他胡乱的摆在一边。歇了片刻,身上回复了些许力量的胡瘸子,在屋中拿出一根开裂的板凳,继而把那女子搬到了板凳上,然后拿起一个木板敲打肚子趴伏在板凳上的女子。
很快,那板凳上的黑衣女子就从嘴中吐出了一洼浑水,伴随着咳嗽,那黑衣女子手脚开始摆动,本来煞白的面孔,渐渐有了些生气。
胡瘸子从屋中拿出他那已变成黑灰色的棉被,轻轻的搭在了已坐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接着来到另一具男性‘死尸’跟前,抬手就要把尸体拉回河中。
不对,胡瘸子受惊般把手收回,然后单手颤抖着摸向‘死尸’的胸口。一阵惊讶过后,胡瘸子再度一瘸一拐的回到屋中,然后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片刻后,胡瘸子拿着一个包裹着严严实实的白色布绢回到男子身边,破开布绢,里面散落出几柄锋利的小刀和十几根大小不一的针。
生疏的动作,在不断的剜切开男子身上的肉,已被河水冲尽血渍的伤口处,再次流出鲜血,胡瘸子颤抖着双手,把男子身上带着倒钩的支支箭羽取下,身边空地上,业已被被带着血迹的几十根箭支排满。
胡瘸子已把男子后背上的箭支全部取下,这些箭支,好像被物体阻挡,射的不深,并没有伤到骨头。可男子屁股上的几只箭,深深的扎入肉中,想要取出,凭胡瘸子的本事,非得要把男子的屁股全部切开才行。
精疲力尽的胡瘸子,草草的把男子屁股上的箭支折断,把刀具放回布绢,就想要给这个男子缝合。
‘咦’,胡瘸子诧异,他看到身下男子刚刚被小刀拉开的伤口,已经贴合在一起,并且止住了血。
他放弃了缝合的打算,收起布绢,转身回到屋中。
这样的乱世,胡瘸子能对那个男子做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