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鼓声划破宴席的喧嚣,琴音如玉珠走盘悠扬入耳,众人纷纷将目光汇聚到琴声所奏之处。一女子静坐桌案边抚琴,烟雾渺渺看不真切,接着飞花纷落,另一女子着红衣似从瑶台来,舞步轻盈落于众座之间,伴随着琴音阵阵,绸罗飞扬,舞姿翩然。
烟散云清这时人们方才堪堪看清,乐台中央的苏家姐妹二人。二人立于人群之中,一人抚琴,一人跳舞,各具姿态,琴舞相合,默契异常。看到二人精彩绝伦的表现,哪怕是清岭见过各色表演的深谙于此的人,也难以从中挑出什么瑕疵来。
如果说方才静妃的舞冷如清霜,一颦一笑自有节骨韵律,让人不由惊叹和拜服。此刻苏家二姐妹的配合,却是给人一种春色如沐的感觉,如寒冬将过,三月惊蛰不平,而后刹那繁花乍开,人间烟雨纷纷落于前。技艺自是高绝,意境却更为绝妙。
于是喝彩的声音一阵压过了一阵,但二人却像未曾听闻一样,依旧沉溺于情境之中。起伏转合,眼神相对,万千星华,流于舞乐。苏施羽伴随舞乐云袖划过桌案前的宣纸,墨汁落于纸上,画中境亦如情中景。随着琴音戛然而止,她的舞步也如炫彩翻悬的墨点,由动转静落下最后一笔。琴歇舞停,二人缓缓行礼,苏施羽刚做的那幅画也被内侍捧到了皇帝和蒋贵妃的面前,皇帝依旧笑意偏偏的来了一句“甚佳”。而蒋贵妃却是难掩面上惊艳之色,大加赞赏,太后看过之后脸上除了欣喜,甚至还有一丝骄傲?苏施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所以偷偷打量了一眼太后之后,依旧规矩地站着。
上面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刚看过二人琴舞的众人,对于画自然抱着期待翘首以盼。了然众人的心思皇帝大手一挥,内侍就将画作呈于众人面前,只见画上仿若复刻此情此景,把众人宴席之上的个中情态描绘的淋漓尽致。看过这画的众人此刻终是明了了,蒋贵妃刚才难掩惊色的原由,不由得要感慨一句,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副难得佳作。
苏施羽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和身边的内侍耳语了几句,只见二人又将画翻转了过来,那画的背面赫然落着:日月昌明,春秋不老八个字。听闻云熙那边的绣娘会在绣布的双面绣出不同的图案,这种刺绣方式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各国权贵疯狂的痴迷和追捧,商人穿梭于各国之间凭借着双面绣赚的盆满钵满。
但众人从没有见过可以做双面画的人,画合境,字合丘壑,笔走龙蛇。此时众人对苏家又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和崇仰。透过宴席中央苏家女儿单薄的身影,他们看到的是百年世家的风骨和节气,是苏明皓的蓑衣草履,是苏家数代的传道受业,更有如今的四海昌平,万民和乐。
看着眼下的景象,高座之上的承明帝迅速敛下眼底的阴霾,嘴角牵起一丝冷笑。他不怕苏家被奉上神坛,某种程度上他乐见于此,只有一直把苏家放在这个位置,他才能慢慢的把苏家,把这些花簪世家渐渐抹杀于无形。毕竟烈火亨油,销如尘泥,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南岐立国百余年,萧临当初分封的世家,如今关系盘盘根错节,金块珠砾堆积如山,对萧氏皇权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当萧氏皇族想要去铲除的时候已经为之晚矣。所以做不到除之后快,只能一步步的去牵制。
皇家利用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世家之间对抗分解,皇权凌驾于微弱的平衡之上。自承明帝登基伊始,他就和自己的先辈一样努力的巧妙维持着这种平衡,可随着近几年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他突然对曾经做的事情产生了没来由的厌烦。他恐惧,夜夜难以安睡,梦里都是那些世家用手扼住他的脖子,想要颠覆了他萧氏的皇权,所以他用整整七年时间,以江山为盘布了一场棋局,此刻乾坤行转,他终于抓住了这个等待良久的契机。他的目光凉薄的扫过下手那个光彩夺目的小姑娘一片肃杀,钥匙他握住了,接下来该慢慢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