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烈宅邸里,龙烈已回来了将将一周。在做好了出行准备后,这天龙烈正抱着小鼎苍哄睡,而小果子则围着他父子俩不停地转来转去,亦是极为爱惜这世家渊源的义弟。不一会儿,龙烈对着小果子嘘了一声,那小鼎苍已是睡着了,龙烈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倒,又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去,乏得直在院子里伸懒腰。这时小果子跟了过来,说道:“龙父,带我一起去西苍见识见识吧,我帮你牵马执凳!”小果儿瞪大了双眼,直瞅着龙烈说道。龙烈甩了甩胳膊,随即抚着小果子头,为难地道:“西苍不是玩耍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穷凶极恶的妖怪,专门挑十来岁的孩子来吃。”。小果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解地说道:“不是有龙父你在吗?怎地龙父也怕妖怪吗?”。龙烈嗞了嗞嘴,尴尬一笑,显然是被这话问住了。他自觉得绕不过这孩子,赶紧抢出门去,说道:“果子,你先把鼎苍弟弟看好,我去趟萃木园,这事回头让你爹跟你说吧。哈哈……”。说罢,兀自笑着出了门去。小果子懵了,气气地朝着龙烈喊道:“哼!这下就不把我当小孩子了吗。”,随即又想起小鼎苍刚刚睡着,赶紧便捂住了嘴……
龙烈还未进得萃木园,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一会是倚鸿的声音,一会是海兰的声音,更多的是满堂的哄笑。龙烈推门而入,这时客堂里,李婆婆、倚鸿、海兰三人正围坐在琼玉身边,那倚鸿正拉着琼玉的手,众人笑容也都还浮在脸上。龙烈瞧着倚鸿,哂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老婆婆带着小姐妹正在议事呢。”。倚鸿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鼎苍睡着了?”。龙烈随手提了把椅子坐下,道:“小儿之事已办妥,来这跟几位女神仙议一议这明日出城之事!”。
琼玉抬眼瞅着龙烈,不大耐烦地道:“这事在华顶宫不是就说好了吗?我跟你一起去西苍,倚鸿留在城里照顾鼎苍。”。龙烈言道:“此番是想李姨和海兰一同前去,海兰是罗衣族人,自是熟悉娘家。李姨……”,话还未说完,便被倚鸿打断。“干嘛让李姨冒这风险,呜呜泱泱带那么多人同去,大师父是让你去修好,又不是让你去征战。”,倚鸿很是不满龙烈的提议。海兰也是说道:“我一同去了,到了我罗衣族之地,倒是可为这次出行添些方便。可为何要李姨同去?”。眼看琼玉也将要发话质问龙烈,此时李婆婆便叹了一口气,两手抹了抹鬓角,说道:“因为啊……西苍上代大首领可先,正是我的兄长……”。陈年往事,一如镜花水月,在李婆婆脑海里此起彼伏……
“可先……大首领……那可是如齐元真人一般的人物啊,哦不,在西苍至今仍有很多人把他比做那天绝真人……”,海兰忍不住说道。琼玉、倚鸿,也是讶异万分,更不知道李婆婆为何要隐瞒那么多年,这时候只觉得李婆婆已不是各自所认识的阿婆了。
李婆婆一改平日说话的温和热心,此时变得有些清冷地说道:“我本名可丽儿,出生在烈日漠的沉沙城。本来以为这辈子是要在西苍度过的,唉……直到遇上了眉儿他爹。”。李婆婆说到这,脸上泛起了笑容,一边回想,一边说着:“那老东西啊,尽用些花言巧语将我骗来这东烈,领我拜了齐元真人为师。兄长知道后大发雷霆,说我败了西苍的脸面,只跟个不入流的卫道士,随后便关了我三天三夜。”,李婆婆顿了顿,想到了伤心处,眼里泛起了点点泪花,停了会道:“想来我也是刚烈,索性就在那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后来,兄长也是拿我没辙,也便是由我去了……”。
听到这里。海兰也是奇道:“听老人们常说起过,可先大首领个性如奔雷烈火、行事是从不拖泥带水的,可终究还是有心软之时……”。李婆婆抹着眼泪,续着说道:“也是我命里注定跟这现龙城有缘。龙家二十年前遭逢变故,我们这一家子便来到了这里。本来也过得其乐融融,可我那夫君命不够硬,没多久便被个极为厉害的异术士所害,丢下了我跟眉儿母子二人……”。至此,龙烈深吸了一口气,感概至深地看着李婆婆说道:“李姨,你们一家对我龙家的恩情,龙烈自是终身难报……”。李婆婆听到龙烈此言,收拾起了思绪,正了正脸色便是说道:“傻孩子,卫道士的天命不正是如此吗?我既拜了齐元师父,也当是个卫道士。”。说罢,便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想回娘家看看了,你们不用担心。西苍不是什么虎豹之地,更没人敢动可先的妹妹,你们带上我反倒是安全些……”。
倚鸿还想要说些什么,只看一旁的琼玉摇头示意,便按捺住了。海兰见场面冷清了,朗朗一笑:“哎哟,李姨,这真是……回头多跟我说说可先大首领的事情,我回去也跟族长们好好掰扯掰扯……”。龙烈也跟着说道:“海兰说的甚好。记得苦师父也说过可先大首领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烈儿也想多听听。”。李婆婆莞尔一笑,恢复了慈容善貌说道:“好好好,路上给你们好好说说,我这老哥哥,呵呵……”。
……
时间一晃,已是秋分时节。这天清晨格外地清爽,丝丝的凉风吹起毛毛细雨,星星点点地印在展龙塔上。龙烈看着烟雾缭绕的西方,青石湖正在那里若隐若现,像是在召唤着他过来。
“城主,马队已准备妥当,即刻即可出发!”,一守卫报。龙烈看向城门外,只见一行七八十人的队伍已自排好,便回道:“辛苦你了!”。继而先是看向纪言:“兄弟,这里便交给你了。”。纪言眉毛一撇,打了个哈欠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安心去吧。若有变故,互打穿云指为号,我自会料理妥当这城内一切。”。龙烈拍了拍纪言,没再说什么,接着便对熊威道:“过了这千浪河,依是要守“无故不发功”的规矩。此行我做先锋,你好生断后。”。熊威挠了挠耳朵,接着拍着胸脯说道:“烈哥,我知晓了……再若违反,你便绑了我送回来……嘿嘿,这次我不冲在前,不冲在前……”。瞧着熊威那卖乖样,龙烈森了熊威一眼,便转而又跟琼玉和长眉道:“眉哥,琼玉此番需要你们多看护好李姨和海兰,你们便在中间把控全局吧。”。那长眉便速答道:“领城主命!”,而琼玉亦冷而言道:“甚好!”。龙烈交代完,直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塔下的队伍和宅邸的方向。随即整整领口,呼令:“走马!”……
现龙城的队伍伴着毛毛细雨朝着西方走着,只过得大约十里地,就已来到了千浪河边。这千浪河浪花卷卷绵而不绝,自古便哺育着两岸的住民,同时它也是历代多少猛士的厮杀场,温顺,而又暴躁。如今在这河上不分族别、国属,人们尽可自由往来。因资源丰富景色秀美,更无税负之压,许多人便来到这周边谋生,捕鱼、采沙、跑船、商贸……在有些河段已是极为繁华,亭台楼舍成片相连,俨然形成了一个个城群……现龙城队伍到达的位置,则正好是祭龙族与苍崖族的分界处,这里因历史上这两部族征战颇多,人们大多不选此地生活,只是两族各布置了些塔楼用以防备彼此。
马队刚抵达河边,几个驻扎的哨勇已在此候了多时。龙烈下马察看,见此段河面宽约二百来米,水深不见底,马队自是无法通行。便即对哨兵们道:“弟兄们辛苦了,今日可有商船往来带我等过河?”。一黑黑瘦瘦的哨兵答道:“我等自前些日子城主吩咐要过河时,便去寻访商船,只是那些船主一听闻是要带马队过河,纷纷表示不便。想来都是怕卷入什么纷争。”。龙烈点了点头,望了眼河对面,只见对岸零零散散地放置了数根防马桩,便即说道:“船家所虑亦是不无道理,这几十年未通关,任谁也不敢相助。”。说罢,便从马上抽出了一把箭,取来一封书信粘贴好后,即打到了对岸。他自加了元力,这箭落地时震震作响,身在此处亦可听闻。随后龙烈对着马队喊道:“大家就地休息,等候对岸回复!”。一行人这才稀稀落落地坐在地上,喝水的喝水、吃食的吃食。
一直待到了天黑,对面亦是无甚响应。熊威跳着脚,似是等不住了,在队伍后面呼喊着:“烈哥,不行让我过去看看,好歹找个活人一探究竟。”。长眉斥道:“你这敦儿,一切听城主定夺!此番蹊跷,勿要扰人心思!”。龙烈思忖一番,便道:“大家不要焦急,就地扎营等他一晚。若是到天亮还无回话,我就过去探探。哦,那肥厮熊威还在啰嗦吗?我这就叫人把他绑回去!”。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随后便围在一起边扎帐篷边有一出没一出地聊着,只那熊威似是生怕不再带他同去了,直挺挺地站在最后守备。龙烈笑了笑,对熊威说道:“你去前面警戒吧,等我忙好再去替你。”,说罢,也自去取了烤架,一同准备起了众人晚膳……
夜里,风更加凉了,众人围着一把篝火,像开故事会般围着李婆婆。“什么!齐元师祖竟曾败于可先之手?李姨,你说得咋不像是真的。”,熊威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双小眼睛,也只像是绿豆涨成了黄豆。李婆婆笑了笑,接着说:“兄长在华顶宫胜了师父后,便即名声大噪,世人都说他是代表西苍踩了东烈一脚。唯有我心里知道,我这老哥哥只是不放心我,来此一试而已。记得临行前,兄长跟我说道:“我堪堪胜了你师父一招,已是疲累至极。然而这上上下下竟无一人再来刁难,任我逍遥离去。这般风清气正的地方,在我大漠怕是难寻,你在这里我也算是放心了。”,言下亦是极为敬佩师父的为人。”。琼玉听到这,略是不服地道:“我华顶宫并不是以功法选首座之位,齐元师祖的名望更不是靠着杀伐得来的。若是……”,琼玉还想说些什么,龙烈却拍了拍她,说道:“玉玉儿,输了就输了呗,你忘了华顶宫的功法并不是用来逞勇斗狠的。”。琼玉听言,也便噤声,白着眼盯了龙烈很久。李婆婆倒不在意,续说着:“兄长回大漠后,我自在华顶宫安了下来,师父们和同门们倒也关怀备至,可算是我这一生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了。”。龙烈接到:“李姨,那后来可先大首领可曾再来过华顶宫?”。李婆婆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只听说兄长回去后,上门挑战者不断。再后来到了功法造极的时候,便召了苍崖大会,得了大首领的名号。”。“苍崖大会?”,熊威望了望河对岸,似是充满好奇。
海兰见状便说道:“咱们西苍啊,历代大首领有三分之二都是苍崖族出身,时间久了,这大首领的选举就设在了苍崖西部的起首荒原,传来传去,大家也就说是苍崖大会了。”。李婆婆频频点头,接着便说道:“依照祖先传下来的规矩,若大首领逝世,西苍任何成年男子都可召唤起首大会,只要满了七族之数,便可推举新任大首领。”,顿了一顿,续说:“说是推举,其实啊,就是去挑个武力功法第一的人物。这每代自会有个排第一的人物,可难就难在这第一必须是压倒性的。比试时,由召唤者以一对三,此为一场。而只有连胜了三场,才会当大首领之名!胜了,在这西苍当然是可号令诸部,受万众膜拜。但若是任何一场败了,当场便必会被击杀,任何人不得手下留情。”。龙烈思忖了一番,便即说道:“这可先大首领当真是所向披靡!想我东烈若是照此也选个大首领出来,恐怕这百年之世确实只有天绝真人可以称得。”。
李婆婆说到这,已是很思念兄长,低着头似是不想旁人看见她的表情,接着说道:“我们大漠是个穷苦之地,若不是极其尚武,恐怕早已被那都昌或是辉芒吞了去。唉……想我那老哥哥一生征战无数,最后也难免遭人所害……”。听到这,海兰拉起李婆婆的手,安慰道:“李姨,人都有命数。想那可先大首领一生是何等的壮阔,我倒希望咱家小果子能做个像他一样的人呢。也不求功法无敌,只要能有您兄长一半的大气魄,也算是我跟他爹没白教导了!”。李婆婆抬起头,望着千浪河,听着水浪声一拍接着一拍地响起,然后看了看众人,安然道:“你们还是孩子,这一生或长或短,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我兄长究其一生,终是在西苍扬名立万,此生亦算圆满。可是,那地位也是踩着多少尸骨得来的。人们往往只喜欢盯着最高峰去看,却习惯地忽略了山脚下的一花一木。那些花木,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也都跟你我一样,有着自己不同的故事……”。
众人听了,只是思索了一番,看李婆婆也困了,便没再聊了下去。水浪声,风吹声,虫鸣声,兽吼声,连同此起彼伏的鼾声,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交融到天亮。
五更时分,天空似亮非亮。众人还在睡着,龙烈已早早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便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转眼便看见了琼玉正一个人站在千浪河边。风吹起她的衣角,带着那朦胧的身段似是在微微舞动,龙烈暗自心想:“玉玉儿美得让人心醉,却也一直是这般心事重重,教人只可远望……”。他清了清嗓子,嘴里哼起了“苍宙我是大英雄”,摇摇晃晃地朝着琼玉走去。琼玉也早听见了动静,侧脸“哼”了一声,不想理会。龙烈走到她身边,堆起嬉笑,低声道:“女神仙,起的这么早?”。琼玉没好气地回他:“自是比你这嬉皮子要早。”。“嘿嘿,人不嬉皮笑脸,难道满脸愁容要活得快乐些吗?”,龙烈笑着说道。琼玉转头看了龙烈一眼,随即又看向河面,自说着:“人活着就一定要快乐吗?”。龙烈知道琼玉的性子,再说下去只怕会发火,便不再言语,自走到河边抄水洗了把脸,喃喃自语着:“这马队过河,看来还是得靠玉玉儿的本事啊。”。琼玉正色言道:“只怕我功法有所不济,待会一试才知。”。说罢,便已坐下运元调息。龙烈见状,自去喊了众人起床。
过得两刻时,众人皆整备完全,只听得人群里不时地有人惊叹。只见琼玉仍端坐在河边,身上结了一层冰,像株冰山雪莲般晶莹剔透、清丽无暇。龙烈见众人已妥,便大声道:“我先去对面探探,随后由琼玉安排你们渡河,勿要擅自走脱!”。语毕,便运元腾空而去。未几,琼玉吹了一口霜气,带着周身的冰霜踏河而过。只见她足尖所点过之处,河水瞬间停息,不一会便结起了一条两米来宽的冰道。不识得琼玉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暗暗称奇。琼玉边走边说道:“大家稍等,此会应还不可踏马,待我过河后再指引。”。说着,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过了去。又过了大约一刻,琼玉结了一块冰镜,直闪向众人。随后众人便见那冰道已是厚达半米,走马,过车均是稳妥。长眉随即呼道:“小心路滑,各自排好渡河!”。
苍崖,跟现龙城隔河相望,自有七百里属地。其间原野起伏山林叠嶂,多得是地势险要猛兽出没之境。这苍崖一族历代奇人异士频出,族民也极为善战,多是以渔猎农忙为生。大约二百年前,西苍的历代大首领就开始于此地的通辽城驻居,一是因多出身苍崖,二是为了方便往来或者防备东烈。这苍崖族百年前因与祭龙族的一场大战,导致人丁锐减元气大伤,而后又被其他部族乘势瓜分,使得这曾经最为庞大的部族如今已是西苍之末。族民们颠沛流离,只跟着现任长老殷奇夹缝求生。西苍人说起现在的苍崖,倒真是有“一朝为天,一瞬烟灭”的感慨。
现龙城一行人此时已纷纷过得河来。龙烈四处探视了一番,也只寻着几个散民,询问起来均不相知。长眉说道:“这里现在竟是如此人迹罕至,城主,过往观那青石湖似是活动频繁,不如直去那里再做盘算。”。龙烈点了点头,众人随即驱马往青石湖而去。
青石湖是由千浪河水汇聚而成,湖水清澈透亮,三千亩水面日烈时像面镜子映照八方,也可谓是西苍最大的湖泊。龙烈等人到了湖边,已是看见不少族民泛舟而作,当即便招呼渔民过来相叙。那渔民们见是一列马队,便纷纷摇浆离去,不敢擅自搭茬。龙烈正自纳闷时,倒有一叶小舟翩翩而来。
只见一小童立在船头,待到了近处,便伸着头问道:“你们带马执兵,是哪个部族的人?也是想来掠夺一番吗?”。只见那小童披头散发衣衫偻缕,脸上尽是灰泥,只那一双眼睛凌烈异常。龙烈笑着对道:“娃儿,我们不是来掠夺的,只是有要事想找你们殷奇长老一叙,事关重大,勿请帮我等相引。”。小童仔细打量着龙烈,又环视了一遍马队,警惕地说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找殷长老所为何事?”,话语颇是沉着干练。龙烈未敢怠慢,清楚地答道:“我是现龙城城主龙烈,自是前来修好,还请娃儿代为指路。”。“祭龙族?你便是那暴虐的城主?”,说罢,赶忙操起船桨,急急离去。长眉见状,低声说道:“城主,不能让这孩子这般回去,恐有战事即来。”。龙烈思虑一番,亦是甚为担心,便即腾空跃至了那小船之上。
那小童见龙烈瞬间即至,未及惊恐便挥浆打去。龙烈直挺挺地站着,便让这孩子挥打。小童见他打不动,只窜到船舱里,护起了一个挎篮。龙烈轻声言道:“娃儿勿惊,我等绝非是来盗抢一番的。”,说话间,也发现了那小童护着的并不是什么银钱,只是一个约两月大的婴儿。龙烈抬首一笑,对男童竖起大拇指道:“好娃儿,当的是个好哥哥!”。小童冷冷地说道:“你们当真不是来掠夺的?”,随后抚了抚那婴儿,盯着龙烈道:“若是要抓男丁请放过我弟弟,待我把他送回去,自来跟着你们走。为奴为仆任你差遣!”。小童说的声色俱厉,龙烈心里却掠过一丝悲凉,便蹲下身子说道:“娃儿,我等真的是来修好的?你若放心不过,便可绑了我一人,再带到你们长老那去。”,说罢,便拿起了一旁的缆绳示意小童。小童心想这龙烈功法厉害,区区缆绳定是无所困扰,一念便即生起:“好吧,我看你确不像是贼寇。你若是来修好,定不会扣留我兄弟二人。这样吧,你先放我们回去通报,不一刻,我便回来相引。如何?”。龙烈见这小童抱着婴儿的手甚紧,当下便说:“可行!我仍旧在岸边等候,快带你弟弟回去吧,没人抢什么男丁。”,随即便回了岸边。众人待想相问,却被龙烈挥手打断。
一刻将过。湖面仍是空空荡荡,龙烈正自烦闷时,只见旁边的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小童带了十七八个年龄相仿的孩童,或持钢叉或拿弓箭,俨然已把他们包围了起来。龙烈瞧向了那断后警戒的熊威,此时他正在地上认真地划着方方格子,甚是专心致志,不由得咧着嘴摇了摇头。
“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现龙城的贼寇个个是青面獠牙,此番不捉我苍崖人,反倒会来修好?”,方才那小童率先质问道。龙烈一时懵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海兰这时走了过来,温柔地说道:“好娃儿,他们真的是现龙城的勇士。听阿姨说,我也是西苍人,不也在现龙城活得好好的嘛。哎哟,你们看起来也才十一二岁,这舞刀弄枪的……”。小童显然不吃软,仍是瞪大了双眼厉声道:“大娘起开,我自与你们头头说道,哄小孩做甚!”。海兰倒是头一次被唤做“大娘”,脸上一附难以置信的表情。熊威这时听那小童呼喊才反应过来,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渐渐变得消瘦起来,也不知使得什么功法,飘飘悠悠地把这些孩童手上的武器尽数夺了去,只留得孩童们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龙烈思忖一番,随后拿定了主意。只见他瞬时腾空而起,双手合十,在空中聚起了“雷”之力。顿时便轰隆作响,电光四射,方圆十里亦可听闻。琼玉见状,立马运元准备阻拦,却看见长眉正摆手示意,想是另有所谋。龙烈发着功法,故作狰狞之态说道:“喔哈哈,既是瞒不过,便将你们几个给我打打牙祭,谁若是给我带路,我便可放过他!”。说罢,便厉目盯着孩童们。
孩童们初始有些慌乱,可不一会儿,那领头的小童收了收心神,抬头亦是厉目盯着龙烈,大声呼道:“苍崖一族,此生不屈,仇寇贼魔,有死无生!”。李婆婆听到了这番话,心里一惊。这是她年幼时兄长跟苍崖族作战时对面常传来的战令,眼前这十八个孩童此刻喊来,竟犹自让她生畏。而龙烈此时哈哈大笑着,把双目聚成赤红色,阴森森地说道:“好一个有死无生!好,老魔我这就收了你们性命。看招!”。说罢,便雷声大作,起势欲打去。
只见,小童带着那十八个孩童,缓缓坐倒在地双手扶膝,一个个地闭上了双眼。他们表情淡然、从容、向死如生!琼玉此时也已花容失色,立马结了一道冰墙挡在龙烈身前,大声喝道:“嬉皮子,你这是昏了头!还不快快收功!”。
雷声就这样响着,一直响着……响到人群里有人开始打起了哈欠。孩童们兀自做得腿发麻,纷纷睁开眼睛看去。龙烈,就只是在天空制造噪音,而已。过一会,龙烈嗞嘴一笑,自说道:“差不多了!”,便即翻身落下,对着孩童们喊道:“哈哈哈哈,怎么样?叔叔我变的戏法可否以假乱真?”。孩童们、勇士们、李婆婆、海兰、长眉、熊威,甚至是冷若冰霜的琼玉,都瞪大了眼半张着嘴,闷闷地半晌说不出话来。龙烈还在打趣,只见那领头小童陡然灰芒加身,速度奇快地抱住了龙烈双腿。龙烈亦是一惊,自他掌管现龙城以来,在争斗时还从未有人能如此轻易近得他身。虽然此时他并无防备,可那小童也才十一二岁的样子,不由得暗自称奇!小童这时一边拼命抱住龙烈,一边对伙伴们喊道:“洪狮洪虎,带着将士们赶紧跑,能长大了,才可以报仇雪耻!”。“能长大了……”……龙烈听到这一句,将将张起的肌肉,随即慢慢地松弛。他,好像也说过这话,好像也体会过这小童的心境。他冷下了脸,松开小童抱得死死的手,对着小童耳边轻轻说道:“是的,你也要长大了,才能保护他们!”。这声音很小,只有小童和龙烈可以听见,却是像钟声一样,在那小童脑海里声声回荡……
“啸儿,啸儿……快放手,快放手……”,一个老叟的声音传来,话音甚是焦急。只见密林里此时已纷纷走出了二三百个成年壮丁,他们手里只拿了棍棒、鱼叉、锄头,显然并不是战士。小童这才回过神来,张开嗓子喊道:“长老,这帮人身怀异术,别贸然过来。”。那老叟年愈古稀,面目虽是褶皱叠起,却也能看清横七竖八的不少伤疤。老叟看了小童一眼,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躬起身客气万分地道:“英雄请放了这小儿吧,老儿正是这苍崖的殷奇,有何吩咐敬请明示!我苍崖一族再经不起折腾了,就给我们留点骨血吧……”。龙烈听言肃声而道:“龙烈见过殷长老!适才只是起了玩心,逗这一帮好孩童!长老勿怪!”。殷长老仍是陪着笑脸,说道:“英雄勿怪小儿顽皮,勿怪小儿顽皮……”,边说着便把那小童拉到了身后。接着斥那小童道:“萧啸,拜完龙城主便赶紧回去照顾你弟弟去!”。那小童还有点不舍离开,便被殷奇一把推了出去,只得悻悻地带着那一帮孩童走入了密林。
龙烈见孩童们已走远,殷奇也放了心,便道:“殷长老,晚辈带来了一封华顶宫羽修真人的书信,实有要事相告,断非投机取巧见势起意之徒。”。说着,长眉已将书信呈了过去。殷奇不住地点头称是,接过书信便拆开看了去。
过了一刻时,殷奇将书信转给了身旁一个随从,便缓缓而道:“龙城主,此事确是天下共患。只不过羽修真人特意书信于我,也是太看得起如今的苍崖了。苍崖族跟你们祭龙族斗了上百年,又受这西苍诸部的踩踏,只道是无力再参与苍宙的纷纷扰扰,只图个族民安稳生息而已。想我等连通辽老家都回不去,更何来实力共助此事……”,说罢,自是垂泪不语。龙烈听言甚是不解,不久前胡风书信里提及到,这苍崖族已找那辉芒族讨回了通辽城,可此时见这殷奇长老带着族民却似是流落至此,不免疑窦丛生。正欲发话,那殷奇郁郁地说道:“龙城主确是磊落之人,老儿也就不瞒你了。近十年来,这西边的辉芒族日益强盛,首领戈破野心勃勃,不断地侵扰周边部族。两年前,竟占了起首荒原和我苍崖代代经营的通辽城,已有称大首领之意。”。殷奇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月前,那戈破谎称要归还我们通辽城,诈我族内精英前去。谁知这一去,竟,竟被通通杀了……”。龙烈见殷奇已是伤悲之致,便即托起他的手,说道:“长老勿要悲伤,我等也不料声名赫赫的苍崖族沦落至此。这跟我前来西苍的都是我现龙城光明磊落之士,随行也带了不少美食,不如我等就在这青石湖边痛饮相交,如何?”。
殷奇抬眼扫了扫众人,眉头舒展开来,道:“也好,也好。老人们斗了一百年,在老儿我手里可不想孩子们再斗个一百年……”。说完,便走到李婆婆面前,询问道:“阿婆看起来好生眼熟,可是我西苍人士?”。李婆婆兀自还在感慨苍崖族的遭遇,听那殷奇询问,便即声泪俱下地道:“殷将军,老婆子我,我是可丽儿啊……”。殷奇微微一颤,不可思议地道:“可丽儿!大首领的胞妹,漠南一战后,在和兵宴上喝倒我等将士的可丽儿?”。李婆婆激动着说道:“是,是,正是那个不给你回去的可丽儿……”。殷奇已是哭成了泪人,仰天亦不止……
夜晚,繁星点点,青石湖边除了以往驻兵时,倒从来没有四五百人同在此扎营。熊威、海兰正在湖边逗着孩童们,龙烈、琼玉等人正围坐在李婆婆和殷奇身边,食桌上已摆满了残羹剩肴和空酒壶。琼玉此时举杯敬向李婆婆,道:“直至今日,我才知晓李姨当真是女中豪杰,琼玉好生佩服!”。李姨浅然一笑,端起手里的碗一饮而尽,说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玉儿啊,咱们这一生注定是不同于寻常女子的。你比老婆子我聪明、勤奋,这接下来的担子可是异常的沉重啊!”。琼玉听言也是莞尔,道:“卫道之人,当是如此!师父们悉心传授道理、教与功法,使我等可为常人之不可为。若是我等还退缩害怕,那岂不是违了天道。”。龙烈这时插话说道:“李姨,您是有所不知。想咱们这一批同门师兄弟,哪个不怕她,若是她也豪杰下去,哈哈哈哈……”。琼玉此时倒是没生气,只悠悠着说道:“龙城主,你还是招待好殷长老他们吧,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殷奇听到琼玉此番话,只是笑着脸说道:“不妨,不妨……”,皱纹堪堪遮住一些伤疤,他已只是个老人……
李婆婆看着殷奇,回想起这老人也曾是叱咤一方的猛将,不由得唏嘘不已。她自添满一碗酒,说道:“殷将军,可丽儿已是很久没遇见故人了。就让这碗酒像当年我在和兵宴时敬你一样,祭龙一族亦不再与苍崖族刀兵相向!”,说罢便看向了龙烈。
龙烈听言,立马放下手里的羊肉,举碗同道:“殷长老,身后事未可知,但祭龙一族终我龙烈一生,不视苍崖为敌。若是苍崖族在西苍难以为继,亦可效仿我龙家曾祖,来河东择一自由处休养生息,我等绝不刁难!”。龙烈此言如雷贯耳,殷奇当即便起身,俯首准备行苍崖族的大礼,他颤颤地道:“龙城主的气魄当真不输于我西苍历代大首领!你两位曾祖逝于我苍崖先辈之手,如今你强我弱,竟愿意冰释前嫌扶手相助,这等气量请受老儿一拜。”。龙烈连忙抬起殷奇准备弓下的身躯,正声说道:“长老勿要折煞晚辈!想那百年前苍崖强盛之时,也未曾来我现龙城赶尽杀绝。曾祖们跟苍崖先辈的恩怨,已在他们手里了解,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丧命于苍崖,更不希望他双手沾满苍崖人的血。想这天下除了奸邪异术,断无不共戴天之恨!”殷奇自欠着身,激动着说道:“城主仁义!我老儿年轻时只想着建功立业,杀伐甚重,不是我苍崖族沦落至此,恐怕也是悟不得方才城主所说的道理!”,随后他挺直了身躯,像回到了年轻时一样,大声对着族人呼喊道:“苍崖人都听着,祭龙一族从此是友非敌,当世断不得有违!等老儿我入了土,自会去跟列祖列宗辩明!”……
殷奇此话说完,人群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可以听见飞蝇振翅的声音……苍崖族人们错愕着,惶恐着,纷纷不信这百年恩怨就是如此了结,更似乎那自幼已建立起的认知此时已被顷刻推翻。过了很长时间,人群里始有人轻声说着:“也罢,本就已无甚瓜葛了……”。旁边也有人警惕地说道:“兴许是来戏耍我们的,血海深仇岂会相忘……”。还有人不满地说:“殷长老真是病急乱投医,我苍崖就是再不济也不需得祭龙族来帮扶!”。亦有女子声音忿道:“哪来的血海深仇,难道我们苍崖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为老祖宗们报仇厮杀的吗!”……渐渐地,人群里像是炸了锅,甚至已有争吵之声。殷奇见状,直是摇着头,那老态龙钟的脸庞挤在一起,纠缠错节难以化开……
现龙城众人看到此状,也均是暗自惊心。熊威这时蹑手蹑脚地来到龙烈身旁,扒着耳朵说道:“烈哥,看这情形只怕一会苍崖族要闹了起来。我等该当如何应对?”。龙烈睁大了双眼,斩钉截铁道:“若是乱了起来,我等便丢下一半物资给他们,起马离开!切记,不论如何,勿伤苍崖族一人!”。熊威见龙烈心意已决,只道:“弟弟知晓了,这就去传于众人。”。龙烈交代完,便起身走到殷奇身旁,躬身道:“长老,你我两族敌视得太久了,想是没有那么容易化解。现在见此情形,似是我等操之过急了,我等之意已传至,也不便再多叨扰了,明日便启程前往都昌。细水长流,只要苍崖不计恩怨,我等永意修好!”,随后招呼长眉道:“眉哥,烦劳待会跟着殷长老,将半数物资钱银送去他们住处。”。说完,龙烈半聚元力,仰头高呼:“祭龙一族,自我龙烈起,不视苍崖为敌。我那现龙勇士可允?!”,声似惊雷,震震于空。只见那现龙城众人听此号令,尽皆仰首附合:“我等死捍城主之命!”。这一时间,苍崖族人的争执倒已是了然无声……
“唔哈哈哈……还道是现龙城出了个了得的少城主,不将这苍崖族斩草除根,竟在这里温情脉脉了起来。哈哈,当真是给祖先丢脸!”,讥笑之声不偏不倚,将将回荡在众人耳边。现龙城众人自是满脸愤怒,只不知是何人在挑衅,而苍崖族人却纷纷惊恐不已,想是识得这声音。
密林暗处,精光浮动,鬼火般地四处飘着。龙烈轻声“哼”了一声,法眼顿开,只见密林里约莫三五十个身影已蓄势待发,即将突袭而来。他知对方有谋而来,此刻已不能犹豫半分,当即呼道:“眉哥,看护后方!熊威,与我同往!”。长眉听言即时便闪到了人群另一侧,而熊威则是喜笑颜开,飘悠悠地朝着密林过了去。果不其然,此时密林中人已开始攻击,箭雨倾泄而下,眼见就要无差别地落在人群中。熊威微微抬头,周身泛起白华点点。他瞧见这箭雨甚是悠亮,定是杀伤极大,遂高举双臂,做了个擎天之势。随后那箭雨便像是受了吸引,纷纷拐了弯往他驰去。而琼玉也早已运元相待,箭矢将及熊威时,便隔空凝了一圆冰壁,悉数化了这箭雨。
那冰壁受箭雨之力,一时冰沫横飞闷闷作响,只听得熊威在里面呼喊:“我自有办法应对,不需姐姐出手!哎呀,这乐趣被姐姐毁了!”。琼玉无奈地摇着头,只得看顾长眉处去了。亦在同时,一队人马从湖边另一侧袭来,随后便拉开成列把众人围了起来。
一匹两人高的棕马从队列里踏出,上面坐着一个壮硕大汉,他面目狰狞发色赤红,一手牵马一手执戟,这架势像是从地狱而来,自让人生怵。他操着沙哑的嗓音说道:“从今夜起西苍只有七部,入我辉芒者即免一死!”。殷奇听言怒不可遏,朗声喝道:“赤延铁,就算戈破将这西苍诸部屠戮殆尽,也断是当不得大首领!”。说罢,便欲拼死一战。李婆婆看殷奇情绪激动,立马近身挡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殷将军不需焦躁,先交于龙烈他们处理,今日你苍崖族亡不了!”。
熊威抵挡住了箭雨,望了望密林,扭头一笑,便飘悠悠地落在了那赤延铁身前。赤延铁见状,即冷目相对:“胖子,你甚喜冲锋在前?”,说着,便挥戟劈了过去。这一劈势大力沉,单是带起的气流就让他身边两个小卒打了个踉跄。熊威见来势凶猛,便低头闪避,却不想也被那气流带倒在地,让这三百来斤的汉子翻滚了起来。赤延铁不待戟势停止,左手便聚了一掌红芒,直直地打向了熊威。只听得那熊威大喊一声:“好烫!”,随即滚作一团,那肥胖的身躯像泄了气的气球般,逐渐萎缩、消瘦……
赤延铁冷哼一声,厉目喝道:“还有谁想跟这胖子一样!”。殷奇见状,轻轻推开李婆婆,只说了一句:“可丽儿,让这帮孩子们走吧,勿再连累……”,随即,垂垂老矣的他激起堪将枯萎的元力,随手夺了一柄剑冲了上去。正在这时,密林里龙烈的声音传来:“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再要寻声看去时,龙烈已然提溜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飘至赤延铁身前。他随手一丢,把那小个子扔到了赤延铁脚下,道:“这佝偻小人就还给你们吧,以后当做不了杀伐之事了。”。原来在熊威缠斗赤延铁之际,龙烈已经将密林里的暗士尽数卸了元力,手法之快竟是毫无声息。这一下倒是超乎了赤延铁的预料,他定睛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小个子,不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重戟,嘴里说道:“黑鸦,你们都完了?”。那小个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吭吭哧哧地道:“赤,大哥……这家伙出手极快……今日……怕是讨不到便宜……”。赤延铁微闭双眼,面目青筋浮现,一掌便将这黑鸦击毙,恶狠狠地道:“废物!”。随即瞥了眼龙烈,抬手朝天打了一发穿云指,道:“你若真是仁义,便好生于此维护这般苍崖余孽。再待得一时半刻,定教你们皆为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