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古堡,第六日。

在不涉及信仰方面的问题时，阿诺德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过去他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主，现在有了佟铃,他的人生又多了新的意义。

阿诺德知道之前照顾佟铃的是那个叫做邶柏的男人，相比其他怪物和人类,邶柏似乎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除了很会讨好佟铃，那个男人看起来极其普通。

即使表面普通，当邶柏和佟铃扯上关系后，阿诺德也决定处理掉对方,毕竟他不希望未来的妻子身边跟着那样的一个人。可惜没等到他动手，邶柏就消失了,和那些被怪物杀掉的人类不同，邶柏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整座古堡都找不到那人的影子。

阿诺德没有太把邶柏的消失放在心上，他拥有主赐予的超凡才能,不认为邶柏会对他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如今整座古堡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人能打扰到他和佟铃。

他们就像一对陷入热恋的眷侣，古堡成了他们约会的场所,阿诺德的身心都被牵引着,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发觉得自己离不开佟铃。

他想要抓住这个女人,让佟铃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想要维系他们之间的感情,婚姻必不可少。

于是阿诺德开始计划起了未来的婚礼。

“铃,降神仪式成功后，我们可以去科尔马小镇定居。”阿诺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世界会因神明的存在获得救赎,他也可以适当追求下属于自己的人生，“那里有蔚蓝色的运河，漂亮的花船，我们在花船上结婚，让运河边的居民都为我们祝福。”

佟铃笑了笑，没对阿诺德的想法发表什么意见。

阿诺德的眼里满是憧憬：“期待我们的婚礼早日到来。”

夜晚，躺在床上的佟铃听见“夜袭”的恶鬼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婚礼？他竟然想要和你举办婚礼？！”

“真是痴心妄想！”恶鬼一边亲吻着佟铃的脸颊和嘴唇，一边阴恻恻地冷笑：“我会杀了他，让他去地狱做他的美梦！”

恶鬼的呼吸粗重又急促，他的情绪像是随时都会失控，唯一让他保持理智的是他不想伤害到他的女友。

“等我，铃铃。”恶鬼收敛了杀欲，将狰狞的面容藏在了深沉的夜色中，“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

*

废弃古堡，第七日。

【铃姐！铃姐！】

【我解析完这个小世界了！主神困不住我们了！】

【只要你想，我随时都能带你离开！】

一大早佟铃就听见m在她的意识海里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呼声，她不吝啬的夸赞道：“很好，我知道你的能力不比主神差。”

m听了这句话更是兴奋不已，它毛绒绒的身体迅速膨胀了起来，整个程序都散发着快活的气息。

m：【你、你真有眼光！】

m：【祂能做到的事，我同样能做到！】

过去的m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它是主神制造出来的系统，主神相当于它的“父亲”，m别说反抗主神了，它连质疑主神的想法都不会有。

可是当m解析完小世界，摸清主神对小世界施加的控制权限后，主神在它的眼中不再是高不可攀、无法忤逆的存在。从根源上，主神和它没什么不同，它们都是高科技的产物，它们都可以通过不断的升级进化，获得超出想象的能力。

主神不是神，祂只是更高级别的智能程序罢了。m相信给它足够的时间，它未必不能进化成主神的模样。

佟铃哪能看不出m的变化，它有了野心和欲望，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小系统了。这不是什么坏事，m有这份冲劲才能去对付主神。

握在手里的工具，自然是越有用越好。

“你有把握在主神降临的时候把祂困在这个小世界里面么？”佟铃问。

m认真作答：【其他世界我没把握，主神控制了太多的小世界，但这个小世界的权限不属于祂了，我想……我能困住！】

佟铃在意识海里将m捧起揉搓了两下，“那明天就看你的了。”

“你失败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佟铃的手指穿过m的绒毛，语调平和轻缓：“我的命就握在你的手里，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m顿时拔高了声音：【怎么可能会死？你放一百个心，有我在，主神别想动你一根手指头！！】

佟铃弯起嘴角：“小m变得很可靠了啊。”

她低下头，亲了亲m的额头，“我相信你。”

m白色的绒毛砰地变成了粉红色，它晕乎乎地倒在宿主的怀里，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当然，没、没有人比我更可、可靠……】

当晚恶鬼没有出现。

:分，佟铃收拾好着装，对站在门外等待她的阿诺德露出微笑。

:分，手握烛台的阿诺德牵着佟铃的手来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

:分，佟铃和阿诺德进入地下室，她看见了被绳索捆绑住的梅狄斯、密亚以及乔茜。

:分，佟铃质问阿诺德为什么把梅狄斯他们关在这里。

阿诺德叹息道：“铃，他们就是降神仪式上的祭品。”

“你不必同情他们，他们都是阴暗嗜血的怪物。”

阿诺德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走到红发的吸血鬼身前，当着佟铃的面在密亚的胳膊上割开一道伤口。

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使得这道伤口很快愈合了起来，阿诺德向佟铃展示道：“看，他根本不是人类。”

哪怕被关押了几天，被绳索禁锢住身躯无法动弹，红发的吸血鬼闻言还是发出了嚣张的大笑：“什么啊，你以为铃铃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密亚的眸色转为了血红色，他舔了舔唇，锋利的獠牙彰显着他非人的身份，“我是吸血鬼这件事，铃铃她早就知道了呀！”

阿诺德眉心微蹙，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对劲。

:分，佟铃看了下时间，确认古堡的七天已过，对着密亚一脸嫌弃道：“还是小虎牙比较可爱。”

密亚啧了一声，乖乖收起了獠牙，如同一位最优雅不过的美少年，带着赏心悦目的笑容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阿诺德没想到佟铃在知晓密亚的身份后，还能对密亚保持如此亲昵的态度。

他们之间仿佛没有一丝的隔阂，对视时眼神都带着异样的热度。

佟铃是他未来的妻子，而她此刻却在说：“阿诺德，你把他当做祭品是要杀了他？”

“如果我说是，你要反对我么？”阿诺德沉下脸道。

“你知道我是认同你的观念，想要让主降临在这个世界的。”佟铃的目光飘到了一旁沉默的梅狄斯和乔茜身上，“但是我不希望为此牺牲掉他们的性命。”

阿诺德的心情更微妙了：“梅狄斯是塞壬的事，你也知道？”

佟铃点头：“他是我养的鱼儿，他的尾巴那么漂亮，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从佟铃来到地下室起就一直在注视着她的梅狄斯，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还有茜茜，茜茜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最好的朋友，你把她关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分了！”佟铃抱怨道。

乔茜知道降神仪式这件事，她也早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准备。与梦中的预兆不同，她活着在地下室待了三天，并且成为了祭品之一，这种变化让她明白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她说不定是能活下来的。

可要是佟铃为了救她去激怒阿诺德那个疯子，那她不是害了铃铃吗？阿诺德应该是放弃了把铃铃当做祭品，她没必要为了活命把铃铃拖下水。

“铃铃，别说了。”乔茜对着佟铃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这是我的命。”

佟铃给了乔茜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重新面向阿诺德，等着阿诺德的回答。

阿诺德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们是祭品，能为了主献出生命，是他们的荣幸。”

佟铃：“你的意思是，他们必须死？”

阿诺德：“是。”

佟铃：“降神仪式要收割人命才会成功？”

阿诺德：“……是。”

佟铃笑出了声：“骗子。”

一个人撒没撒谎，作为行骗专家的佟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当即道：“准备什么样的祭品，全看你这个信徒的想法，主想要的祭品不是他们，但你依然能通过仪式把‘神明’召唤出来。”

佟铃贴近阿诺德，“主想要的祭品是我，他们都是我的替代品不是么。”

阿诺德身体一僵，紧接着心中蹭地升腾起了怒火：“你怎么会是祭品！”

佟铃伸出手指，轻抚了下阿诺德的眉心，“在你脑袋里的那个系统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它让你把我献祭给主，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阿诺德这下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佟铃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系统又是什么？给他发出神谕的是……系统？

“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系统和你的‘主’？”佟铃撇了下嘴，“想要用人祭的神明，你确定那不是邪神？”

“胡说！”阿诺德脸色煞白：“铃，即便是你，也不能对主无礼！”

阿诺德垂下眼睑，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满含歉意道：“全知全能的主，请您原谅她的出言不逊，铃会像我一样信仰您拥护您，她只是一时说错了话……”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责怪铃，她的罪责就由他来承担，这都是他的错。

佟铃看着阿诺德替她道歉，轻嗤道：“你不会真觉得主会让我当祂的眷属吧？祂可是想让我成为祭品的神，你怎么能保证祂在降临后不会对我下手？”

阿诺德眼皮颤了颤，“不会的，主是仁慈的、宽容的，只要信仰祂，祂不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蠢话！”密亚的笑声回荡在地下室中，“什么样的主会需要依托这个祭坛来降临？这里的地面上满是血奴流下的鲜血，是象征着不详、邪恶的血族的罪恶之地，你要让你高尚的主来这里？”

红发的吸血鬼嘲弄道：“说不定你的主要比我卑劣得多。”

阿诺德怒道：“闭嘴！”

连沉默寡言的梅狄斯都在此刻开口道：“或许祂是恶魔，是需要鲜血浇灌的魔鬼。”

阿诺德的耐心彻底告罄，他决定现在就杀了这些怪物，要不是为了给主献上最新鲜的祭品，他早该杀了他们！

然而他刚要动手，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就袭上了心头，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危险的生物盯住了，灵魂在战栗，全身的骨头都被冻得僵硬且麻木。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阿诺德下意识地扫视着四周，想要剔除掉那个让他感到不安的因素。

这时梅狄斯他们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显然在场的人都发现了有“人”进入了这间地下室。

佟铃的感受要比他们更加深刻，因为有人抱住了她。她连紧张的情绪都来不及产生就倚靠在了那人的怀里，索性放松了身体小声嘀咕道：“你终于来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对方的笑点，青年显出了身形，胸膛震动发出了愉悦的低笑声。

“是，我来了。”来人定定地看着佟铃，没了过去懦弱的表象，看起来异常引人注目。

“邶柏？！”乔茜瞪大双眼，她的目光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很快明白了当下的局势。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乔茜抿了下唇，既感到焦虑又有些振奋，她知道佟铃要做什么了！

邶柏是杀人的恶鬼，乔茜通过梦中的预兆得知恶鬼在古堡待上七天会变得无比强大，先前她希望佟铃远离这个男人，可这个恶鬼恰恰是能解决阿诺德的唯一人选！

阿诺德很强大，他几乎是不死的，在被阿诺德关在地下室的几天里，乔茜和梅狄斯、密亚都尝试过攻击阿诺德。可惜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攻击，给阿诺德造成怎样的创伤，阿诺德的身体都像是最精密的机械能够飞速复原，他看起来毫无弱点，甚至心脏都被那些触肢缠绕着。

不死的阿诺德要是对上无人能杀死的恶鬼会怎么样？乔茜想到这里，眼睛灼灼发亮。

梅狄斯和密亚的脸色却不太好，一个从来没被他们看在眼里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变得危险而强大，还当着他们的面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抱着他们喜欢的女人，谁的心里能舒服？更别说他们是以失败者的身份被关在这里，这简直是耻辱！

阿诺德没有太多的想法，自邶柏出现起，他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了他！

必须要杀了他，否则整个降神仪式都完了！

触肢从阿诺德的心口处钻出，瞬间伸展至了十英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佟铃和邶柏的周围，阿诺德呵斥道：“滚开！离开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邶柏冷着脸，他的周身弥漫出暗红色的血雾，血雾中仿佛有一双双充满怨气的眼睛在凝望着这片地方，整间地下室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阴冷得吓人。

佟铃用手捏了下邶柏的胳膊，她受不了恶鬼身上的寒气，冻得她直想打哆嗦。

“什么未婚妻？”密亚叫唤道：“这家伙在做什么梦！”

梅狄斯兽类的竖瞳里是全然的杀意：“她是我的！”

眼看话题不知道歪到了哪里，佟铃赶紧道：“我没答应他，别说这些废话了！”

佟铃侧过头看向邶柏，“阿柏，到了证明你自己的时候了，给我抓住他。”

阿诺德身形一颤，控制不住惊愕的神情：“铃，你在干什么！”

“你要背叛我？！！”愤怒席卷了阿诺德的心神，他眼眶发热，喉间都涌起了一股血腥气。

又一次，她又一次想要抛弃他！为了她，阿诺德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为了她，他连信仰都不再纯粹，结果她是怎么回报他的？她居然想要联合那个鬼怪似的男人来破坏他准备许久的仪式！

“什么背叛不背叛的，”佟铃冷哼：“我让你信仰我，你不是也没做到？”

佟铃：“在你的心里，你的主始终是第一位，我永远排在祂的后面。”

佟铃：“这让我很不高兴。”

阿诺德的心脏明明早已碎裂，听到这些话却仍然感到痛意。

“你不像阿柏。”佟铃面对邶柏时，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神色，“阿柏他很乖，很听话，在他的心里我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邶柏适时回应道：“对，没人能比你更重要！”

密亚不爽道：“什么嘛，这种甜言蜜语你也信？”

梅狄斯不再保持人形，他把自己美丽的深蓝色鱼尾露了出来，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他还想对着佟铃唱歌。

谁叫他不太会说话，他能做的就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乔茜：“……”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场合下，乔茜莫名有种吃瓜被噎到的感觉。

佟铃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她从邶柏的怀里退了出来，让恶鬼集中精力去抓人。

“先别杀了他，他对我还有用处。”佟铃提醒道，以免邶柏不留手。

邶柏一和佟铃分开，阿诺德身上巨大的圆锥形触肢便对邶柏直刺了下去，他恨极了邶柏，不明白佟铃为什么会对邶柏这么有信心。

他是神明的眷属，是神明的代行者，这种肮脏的生物怎么比得上他？

“他对我毫不留情呢。”邶柏的身体和血雾融为了一体，被触肢劈开的同时，血雾就向阿诺德侵袭而去。

邶柏很想一口气干掉阿诺德，但佟铃说了不能杀他，邶柏前面刚被夸听话，不能在这个关头掉链子，只好强压住杀意，用血雾包裹住了那个该死的男人。

血雾扭曲着、震荡着，即使佟铃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里面的凶险。

“阿诺德，放弃吧。”佟铃劝说道：“我不想伤害你，只要你听话就好。”

血雾翻涌的更厉害了，阿诺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铃，为什么……”

“他们……是怪物……”

“你为什么要……为了这些怪物……背叛我……”

佟铃幽幽叹气：“谁叫你的主想杀了我，你怎么到现在都没看清楚形势。”

阿诺德艰难道：“不会的……”

“主不会……杀你……”

“你不是……祭品……你是我的……未婚妻。”

邶柏将血雾收紧，阴沉沉道：“铃铃是我的女友，我·的·女·友！”

佟铃：“……”

佟铃轻咳了下，无视了未婚妻以及女友的争论，对阿诺德说：“他们是怪物，难道阿诺德你就不是怪物了？”

阿诺德：“我……”

阿诺德：“我怎么会是……”

佟铃嗤笑：“你以为你是什么？”

佟铃说的话一点都不客气：“你要是把你沾满黏液的触手放在外面，谁会觉得你是个正常人？”

“你比他们更像个怪物，阿诺德，你被你的主变成怪物了啊！”

“……”

“……”

血雾里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血雾散开，阿诺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的身上满是血痕，眼神晦暗，迷茫至极。

“我是……怪物？”阿诺德呢喃着，他抬起手按压住心口，“不对，这是主赐予我的新生。”

“噗。”密亚精准打击：“什么新生，这不就是个触手怪。”

梅狄斯难得毒舌：“是章鱼。”

乔茜吐槽：“正经人谁长触手？”

阿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