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的时候总是躁动,很闷,闷得喘不过气。很久没睡好的路星河翻身起来,把温度调到了最低。
室温渐渐降下来,把屋子里的所有光源都切断,连加湿喷雾上的亮点也用胶布牢牢地粘住,才总算能勉强入睡。
可大概是空调打得过低的缘故,后半夜突然觉得很冷,冷得牙关直颤,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裹紧了被子,无奈手和脚都冰凉。
外头正值八月初秋末伏,天热得秋蝉直叫,可被窝里却是隆冬暮雪,凉得如坠冰窟,一丝热气都没有。路星河好几次在凉意的驱使下醒过来,一身冷汗,无奈头疼欲裂,耳朵里嗡嗡直响,他尝试着睁开眼睛,可眼皮像灌了铅水,沉得难以动弹,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让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半梦半醒间,突然触到一处暖热,如同雪里冻僵的旅人忽然得了个烫手的暖炉,顿时如获至宝,下意识地就往那处热源上靠。
久旱遇甘霖,枯木逢春大抵如是。
大冷大热皆从身上滚过,被适宜的热度体贴地熨烫着,僵直的身体也逐渐温软下来,路星河因惬意,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星河......”叹息般的一声,自梦里来。
他浑身一颤,冷汗与泪一齐堆在眼角,被人轻轻吻去了。
大概真是个梦,哪怕被爱人欺瞒、控制,他竟一点儿也不觉得怕,只觉得委屈。
“其实,你对我很好。”
哑着嗓子的梦呓,总算还有点儿良心。眼角红红的,又缓缓地沁出泪来:“但我很怕......我不是傻瓜,也不总这么容易上当的。可你演得太好,我分不清楚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他不是一件能够被收藏起来、束之高阁的藏品,而是个活生生的人。被珍视纵然很好,但一个不顾他意志,企图掌控一切且不择手段的爱人,实在太过可怕。
外界总说,路星河生活在一个家境殷实,从不缺爱的环境里。但鲜少有人知道,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母亲重组家庭后,继父对他非常冷淡。双亲忙于工作,便把他全权委托给了保姆,鲜少有时间亲自管他。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发现路星河父母对他的极度忽视。如果一对父母真的足够重视孩子,也不会在他被保姆拐卖,消失了好几天后才察觉出异常。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路星河对爱的渴望,其实远超常人。
在遇到林有匪后,他曾一度觉得那是上天的补偿。他们各方面都很合拍,不论精神还是身体。
以前有位和他关系很好的艺人因为谈恋爱而推掉了好几部戏,路星河还曾善意地提醒过对方,千万不要“恋爱脑”。
“这个世界上能够完全契合的人太少,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几率更堪比中彩票!如果你碰到一个各方面都和你很合的,那这个人是个骗子的几率高达99.999%!所以啊,你还是注意点儿的好,免得到头来人财两空,被人骗财骗色。”
可自古都是旁观者清,那个时候,他到底还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有匪大概是不在乎骗他的那点儿财的,至于色,就对方那张脸,怎么看也不会是他吃亏。
可就在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林有匪看过来的眼神,晦暗如夜,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个一贯温和的男人,既不是想要财,也不是想要色,他想要的,是他的命。
电脑中那些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出自一个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角度。黑暗中,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咽喉,挣扎中,又想起视频里,鹿秋明嚎啕着道歉求饶的样子。
这就是爱吗?他快要吐了。
易地处之,如果他是林有匪,被人当面提了分手,未必就真的肯好聚好散。但他至少不会把对方当做一个物件,一个需要被追踪、毫无**可言,并不被尊重的小玩意儿。
喜欢的时候自然奉若珍宝,不喜欢了难免弃如敝履。
他也曾赶潮流唱过中国风的歌曲,词里的一句“花无百日红”很是应景。可他喜欢林有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喜欢到说分手时,话从喉咙里挤到舌尖,几个字就扯出一路撕裂的剧痛。
或许,他也一直暗自期盼着,林有匪不要同意。
他怕林有匪骗他,怕林有匪总有一天会翻脸如翻书,可却又忍不住暗暗希冀,如果这个人能一直骗他,骗上一辈子,那也很好。
可要是骗不了一辈子呢?
好梦向来最易醒。路星河也不是没想过,大不了梦醒了,他把命给他。
可给了又如何?如果到时候,对方已经不想要了呢?
那才叫难看呢,倒不如时刻保持清醒,避免泥足深陷、自己犯贱,连累命也变得不值钱。
路星河喉结颤动着发出呜咽,他又忍不住蜷缩起来,沉重的负担,无形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被子胡乱地裹在身上,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但是不太冷——那个温暖的暖炉一直固执地挨着他,热气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他不觉得冷,只是很想哭。——真倒霉,爱上那种表里不一,随时可能变脸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