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君祈虽有轻微醉意,但视线还是很清晰。他循着宋美人所指的方向一看,地上的影子将藏匿石林后的凌小仇照得一览无遗。
皇甫君祈暗暗佩服宋美人的聪明机敏,笑道。
“宋美人倒是提醒了朕,太祖曾留下遗愿,命朕寻到这位天女,既然今日月色如此迷人,朕应该去碰碰运气。宋美人,你带着妃子们去找韩总管领朕的赏赐……”
“赏赐?”宋美人和妃子们都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皇甫君祈点点头,“前阵子朕为每一位妃子都画了一副丽人图,画工或许不算高精,但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还有每人四对金簪,金箔龙凤镯。”
“谢陛下隆恩!”
听到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朝四方散开,丝毫未察自己已经暴露的凌小仇以为大家都已经散去,便也准备离开。
岂料,她刚从石林背后转出身来,就与皇甫君祈撞了个满怀。
“你这天女,叫朕找得好辛苦啊!”
皇甫君祈顺势环抱住凌小仇的身体,口吻中尽是戏谑。
凌小仇这才幡然顿悟宋美人突然说起的“典故”是何居心,她又气又笑地将皇甫君祈推开,阴阳怪气道。
“想不到陛下如此心细如尘,作画为每位妃子,就为能够这般狡猾脱身?”
皇甫君祈故意凑近凌小仇的脸,道,“你这芝麻小官,竟敢说朕狡猾?”
凌小仇笑而不语,转头不理会皇甫君祈。
皇甫君祈便追到另一边,继续说道,“朕看你才是最狡猾,躲在石头缝儿里偷听朕说话,还不承认自己是条狡猾的‘狐狸’吗?”
“陛下不是说小仇是‘天女’吗,‘天女’岂屑于偷听?”
“好好好,朕说不过你,”皇甫君祈投降道,“难得所有事情尘埃落定,雪姐姐,你作为朕统一大权的头号功臣,可曾想过,向朕讨要点什么奖赏?”
“没……”
“朕就知道你没想过!”皇甫君祈抢过话头道,“所以朕已经替你想好了!”
凌小仇嘴上虽然没有反驳什么,但心里实则却在暗暗想,还说我是狡猾的“狐狸”,你自己个儿还不是已然修炼成了一条“小狐狸”?
“走!我们去一个开阔点的地方!”
皇甫君祈将凌小仇拉到了花园里一个较为宽敞的空间里,凌小仇正在心里纳闷那小皇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只见他纵身跃起,一举扯下一条装饰在凉亭横梁上的红色长绫,然后熟练地缠在两臂上。
或是换了一个像穆将军那样的“虬髯客”来做这一系列的举动,定会让人觉得“女里女气”,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皇甫君祈身形纤薄,做这些动作就仿若浑然天成。
凌小仇不禁想,也许君祈如此热爱幽国文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身也像极了幽国的男子,清瘦傲骨。
“陛下不会是要给一个幽国女子跳舞吧?”
凌小仇酒劲儿未消,略带小嘲地说。
“怎么?”皇甫君祈笑道,“雪姐姐不会是因为,害怕见了朕的舞姿后相形见绌,所以故意虚张声势吧?”
“陛下非要自取其辱,小仇也无话可说!”
说着,凌小仇亦扯下一条红绫,摆起一个恢弘的架势。
一切都仿佛是多年前的一次重现,如梦如幻。尤其是那昔日令人着迷的坚韧目光,锐不可当,像笔直刺来的飞箭直指人心。就算她戴着欲盖弥彰的面纱,她的那双眉眼,还是一笔一划、精准无比地刻在了那少年的心上。
终于,这一刻还是发生了。
凌小仇忘乎所以地舞动起双臂,脚尖蜻蜓点水般划过地面,紧接着是一个令人目眩的旋转,手中的红绫绘出一朵世间最美艳的红莲。
忽然,一阵铿锵的琴声传来,为凌小仇的兴致又增色了不少。
凌小仇转头望去,瞧见皇甫君祈坐在凉亭为她扶曲,神色温柔如月光。
一曲奏完,凌小仇笑靥娇美,对抚琴的少年喊道。
“陛下是不是已经认输了?!”
皇甫君祈慢慢从凉亭走来,月光的银辉撒遍他华美的拖地锦袍。
凌小仇情绪正是高涨时刻,所以她才没有留意到,那少年凝视她时的双眼里,泪光粼粼。
“我的确该认输了,无论我算计得多么精准,我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赢过你一次。也许你是彻底将我摧毁了,否则此刻我如此完美地站在你面前,我不会感到这样莫名的卑微。遗凌,你终究赢了我的全部。”
没错,就是那惊鸿的一舞,让皇甫君祈彻底看清了凌小仇的身份。不仅仅是他尊敬的凌小仇、凌先生,或是他倾慕的神秘女子雪绫,她还是遗凌,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多年的“执念”。
当所有疯狂的猜想都在这熟悉的画面中得到印证,皇甫君祈激动地泪目哽咽,这是他们故事的心开端,从这一晚开始,他的心上将不会再有任何难以承担的重量。
他要坦坦荡荡地去爱这个女子,不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
他决定了,此生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