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不再言语,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于我,夜色似巨大而轻柔的乌纱轻缓飘拂于暗沉的殿中,早已过了掌灯时分,因着沒有玄凌的旨意,并无一个人敢进來掌上烛火,我以默然相对,心中酸涩难言,却不知为何,眼眶中只觉干涩,涩得有点发痛,却并无流泪的冲动,周遭的黑暗让我觉得茫然而麻木,我摇起一枚火折子,缓缓地点上一盏铜鹤衔芝的灯火,幽幽暗暗的烛光摇曳,似一颗虚弱而空茫的跳动着的心,
微黄的烛光里,忽然觉得眼前这张看了十数年的面孔是那样陌生,只是依稀,这样的陌生是何时见过的,仔细回忆,却原來,在我离宫的那一夜,他也是这样索然的神情,
他依旧不语,只是等着我开口,
他的话已到了这样地步,何必再逼他说出更凉薄的言语,罢了罢了,此身荣华是他所赐,我敛衣,郑重下拜,“两害相衡取其轻也,臣妾身为大周淑妃,深受皇上宠爱多年,心内惶恐不安,一直不知该何以为报,如今,是臣妾报皇上与大周恩德的时候了,臣妾不敢爱惜一己之身,但凭皇上所愿,”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不觉掩面道:“朕是一国之君,但凭……但凭你自己做主吧,”
心头豁然一松,似一根紧绷的弦骤然绷断,反而空落落地无碍,
唇角浮起一丝哀凉而了然的笑意,他原來,凉薄如斯,
俯首下去的一瞬,我忽而莞尔,竟是笑自己,何尝不晓得他的凉薄,竟何必抱上一丝希望,他会顾及孩子而留下我,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我原不该寄望于他,
所谓恩宠眷爱,在宫宇深处,总也比不上江山前程,社稷安稳,当真的,我若真开口要他垂怜回护,那真真是不自量力,
额头触上冰凉的金砖地,口中缓缓道:“臣妾不敢忘恩,”
有霍霍的风吹散我话语的尾音,漫上我冰凉的脊背,“淑妃娘娘三思,不可如此,”那样熟悉的声音,却带了罕见的果决与凌厉,他正声道:“娘娘不惜一己之身,可只怕会陷皇兄于不义之地,”
李长急得满头满脸地汗,急急跟在他身后,“皇上未传召,王爷不能进去,”
我起身,用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來,“六王多虑了,”唇角平静地牵起冷然的弧度,“是本宫自愿的,皇上并未强迫本宫,”
他迎着我的冷静,拱手道:“娘娘自然不愿让皇兄为难,可是娘娘一旦和亲,皇兄便会如汉元帝一般,为千古后人耻笑,”
玄凌喟然,望向我的眼神大有不舍之意,“朕与淑妃十余年夫妻恩情,來日汉宫秋深朕形单影只,看着胧月、灵犀与涵儿的时候,朕又情何以堪……”
玄凌语中大有深情之意,玄清看我一眼,微有动容之色,忙自制地转过头去,“淑妃为皇兄三子之母,位份尊荣,若以淑妃遣嫁,來日帝姬与皇子若牵衣哭泣追问母妃下落,皇兄待如何答他们,赫赫远隔千万里,皇兄再思念淑妃,恐怕他日也不得再相见了,”
李长早已听明白了,不觉脸色微白,只执了拂尘陪笑道:“皇上钟爱淑妃娘娘,自然不愿以娘娘终身平静胡尘,此后不得相见,若赫赫真要和亲,皇上何不从宗室女中选取才貌双全者封为公主嫁与那摩格,这样既能保全娘娘,又足了摩格的颜面,”
玄凌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沉,“你要知道情之所钟是极难改变的,摩格既然敢要淑妃,自然是志在必得,你以为是能再遣嫁他人就能令摩格满意退却的么,”
李长吓得不敢再言,玄凌冷一冷道:“这里沒你的事,下去吧,”李长忙抬手擦了擦汗,躬身出去了,
玄清眉心微皱,道:“宗室女也好,淑妃娘娘也好,皆是牺牲女子保家园,有何分别,万一赫赫以此为例,年年索纳要求和亲,岂非天下女子皆受荼毒,大周颜面何在,臣弟以为不妥,”
他英挺的轩眉扬起恼怒之气,“他要定了淑妃,是朕被蒙在鼓里,连他什么时候注意了淑妃也懵懂不知,以致今日让朕颜面扫地,进退两难,”
玄清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复往日温和平易的神气,他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揽衣屈膝,“皇兄,咱们不是打不过赫赫,”
玄凌注视着他,略带戚然之色,“六弟,你以为朕舍得淑妃么,咱们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能一直这样打下去,赫赫不收回他的狼子野心,一时打退也会卷土重來,大周将永无安定之日,”他微微叹一口气,神情寥落,“齐不迟已死,你以为大周还有多少可用之将么,”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以女子终身安社稷,臣弟不敢听,”玄清屈膝俯首,朗声道:“皇兄若不嫌臣弟无用,臣弟愿领兵出关,不退赫赫绝不还朝,”
有一瞬间的寂静,我几乎能听清风是如何温柔地穿过树叶的间隙,拂过湖面轻旋的波澜,可是心里却一点点萌出寒意來,他竟不知道要避嫌么,方才的事玄凌未必不放在心上,此刻他又甘冒大不韪要领兵出征,却忘了玄凌一向最忌亲王手握兵权么,
这样一想,忽地有几丝疑虑从心底闪过,为何玄凌才准许我和亲,玄清便推门而入,那么方才,……难道他便一直站在殿外,将我与玄凌一言一语皆听得清清楚楚,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又怎会一直在殿外,
玄凌缓缓地笑起來,他的目光渐渐变冷,冷的像九天玄冰一般,激起无数锋芒碎冰,“你果然说出这句话了,”他的目光幽寒若千年玄冰,似利刃戳向他的胸膛,“你告诉朕,你这句请求究竟是为大周,,,还是为了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