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一声道:“何止高兴。连皇后都亲自开了口要给她正二品妃位。当真是荣光无限。”
槿汐见我只握着茶盏。沉吟道:“四个月了。怕不好动手呢。太冒险了些。”忽而一笑。“四个月了才说出來。可见她们防范得紧。”
我嘴角微微上扬。“可不是。只见皇后今日说出这桩喜事的隆重。就知道安陵容的胎对她有多重要。”
槿汐十分明白。“皇长子到底资质平庸了些。饶是皇后请了多少博学鸿儒这样精心**着。也不见有多大的起色。如今宫中已有四位皇子。再不是皇长子一枝独秀的年月了。再者。安氏已被冷落许久。要自己翻身。要救她父亲。桩桩件件都着落在这一胎上。”
陵容这一突然怀孕。陡然生出了多少变故。平地波澜。叫人措手不及。又有多少人的命运。要被她腹中的胎儿所影响了。
我沉思片刻。道:“叫花宜去打听打听。皇上如今是否在她的景春殿里头。”
槿汐应了出去。过了些许时候花宜跟着进來回道:“皇上和皇后都在景春殿里。遥遥外头都听得到里头的说笑声呢。”
我沉着脸拨弄着护甲上的珍珠坠子。静静道:“知道了。叫人把这话传到六宫的耳朵里头去。尤其是最后一句。传得越热闹越好。”
花宜领命出去。我又喝了一口茶。转脸问槿汐道:“这茶出得挺好。还有么。”
槿汐笑道:“知道娘娘喜欢。备下了许多呢。”
“有就好。好好准备着。等下必定有客过來。也好请她们好好品尝一下。”说着。起身去东殿看三个孩子。
不过一个时辰。小允子就进來禀报。端妃、敬妃和吕昭容一齐过來了。我整了整衣衫出去。三人都已经在柔仪殿了。见我出來起身要行礼。我忙拦住道:“咱们姐妹客气什么。何况都这个时候了。还闹这些虚文做甚。”于是请了三人坐下。吩咐槿汐道:“去拿茉莉花茶來。这样一路赶來。别中了什么暑气才好。”说罢不免出奇。“端妃姐姐是难得出门的。今日也來了。”
吕昭容性急。道:“端妃姐姐在宫中资历最深。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要请她來。”端妃淡淡一笑。只是不语。
敬妃等人接过茶盏也无心去喝。只稍稍抿了一口。忧色浮上眉梢。道:“娘娘的茶固然好。只可惜现下也无心好好去品味了。”
吕昭容最沉不住气。憋了片刻。“砰”一声拍在桌面上。头上珠翠亦叮当作响。“各位姐姐心里烦恼嘴上却不说。我这个人却眼里揉不得沙子。安陵容门楣又低。人又狐媚。专会掩袖工谗。已经封了昭媛了还贪心不足。冷不丁蹦出來说有了孩子。竟要封妃。”
我轻声道:“姐姐小声些。怕人不知道你恼她么。她正在兴头上。平白惹出这些是非來做什么。好歹你也是淑和帝姬的生母。谁敢动你分毫。”
吕昭容怔了片刻。颓然伤感道:“我是不中用了。年纪又长。圣眷又不隆重。要不是有淑和。皇上只怕早忘了我这个人了。当初九嫔之首给了资历比我浅的胡蕴蓉。那也罢了。谁叫人家是晋康翁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我也沒得说。后來安陵容与我同为九嫔。又是昭媛。我这个昭容还排在她后头。现下她骤然要封妃。以后生下了至少也要封个从一品的夫人。竟要大大越到我的头上去了。还有我与淑和的安稳日子过么。”
吕昭容向來不喜安陵容。两人之间多有龃龉。本來陵容颇得圣眷。心思又细腻。吕昭容就处处落了下风。若他日安陵容凌驾于她之上。难保她与淑和帝姬沒有许多苦头吃。也难怪要这样气急。
敬妃听她说的也是实情。不觉娥眉深锁。“她父亲因贿入狱至今还沒放出來。这样的家世实是不能封妃。到了九嫔也算是极有恩遇的了。本來就算是有身孕。不晋封也沒什么。”
吕昭容目中骤然一亮。喜道:“三位娘娘或是现下掌着协理六宫之权。或者曾经也掌管过。咱们好好想想。先祖的成例里头有沒有驳回的例子。”
敬妃摇头道:“皇后已说了是特别破例。我也查过了。太祖粹妃梁氏本是屠户之女。因有孕而封妃。这是现成的例。皇后便能拿來堵六宫的闲言碎语。”
端妃捧着茶盏。轻轻合着茶盖出神。片刻道:“梁氏虽然封妃。但被废出宫。过世也早。哪里及得上安氏这样好福气。听说。皇上现在便在她宫里软语安慰呢。”
我听她语下凄婉。不禁也有些伤感。于是看了花宜一眼。知道她传出去的话已经有了效果。
端妃自昔日的华妃慕容世兰死后。才渐渐涉足宫廷往來。也有两年掌管着协理六宫的大权。只是到底身子不济。只得也推诿了。不想自她身体略有起色之后。玄凌也颇为怜惜她。虽然甚少有枕席之欢。但也常去看望。如今想起安陵容多年圣宠不衰。如今又有了孩子。难免自伤身世。
敬妃与吕昭容面面相觑。吕昭容到底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道:“狐媚。”
我慢慢摸着手腕上的那一弯珊瑚珠串。推心置腹道:“别人也就算了。端妃姐姐是最早进宫侍奉皇上的。论起资历來比当今的皇后还要早上两年。这宫里无人能及。敬妃姐姐曾为皇后协理六宫。也是有大功劳的。吕姐姐的淑和帝姬是帝姬中年龄最长的。自然身份尊贵。安氏虽然有宠。但终究资历不及三位姐姐。可如今皇后已经亲口提了出來。这样大的脸面。也可见安陵容得皇后的怜惜了。想起來她这个昭媛。也才新封了一年呢。”
端妃不经意地拨着衣襟上一枚祖母绿别针。漫然道:“这些年。皇后明里暗里对她的眷顾真是不少。”
吕昭容道:“可不是。端妃娘娘在这个位置上少说也有二十來年了。竟从未再晋封过。真真是笑话。敬妃娘娘的妃位也还是乾元十四年春天的时候晋封的。如今也有七八年了。皇后竟也从未提过一句要赏什么的话。我是更不必提了。也不见皇后赏下这份恩典來。”
敬妃连连摇头:“罢了罢了。咱们也不求她什么恩典。”
我叹道:“也是委屈几位姐姐了。我协理六宫本该多为几位姐姐向皇上进言的。只是我刚生下皇子与帝姬就被奸人诬陷。受了多少零碎折磨姐姐们也是亲眼见到的。此后皇上虽然不再追究。也依旧宠爱。可是我不得不存了一万个小心。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呢。”
敬妃回首往事。也是欷歔:“当时的情形。我们都觉得冤枉。皇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呢。结果闹出多大的笑话。要不是因为这个。皇上也不会冷落了皇后。终究是她自己的不是。我们也才瞧出來皇后对你的心思。”说着叹息了一句。“我们竟全是一堆糊涂人。人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才知道消息。若皇后今日不当着皇上的面说了出來。我们竟都还懵懂不知。被人蒙在鼓里呢。更叫人觉得她心机深沉。”
端妃牵过近旁小几上一脉雪白荼蘼轻轻一嗅。道:“你才晓得么。与她相处了这么多年。种种事端串连起來。有多少可让人后怕的。”说着望向我。“今日在昭阳殿。哪几句话她是指着你说的。你自己可要明白。”
吕昭容忿然道:“悫妃到死也是个糊涂鬼。谁又会像她一样。悫妃是有皇长子的。如今有皇子的。不就是……”她到底明白。沒有再说下去。只是冷笑。“要是悫妃还在世。知道安陵容如今这样得意风光。要与她这个皇长子的生母并立于后宫。只怕也要气死过去。”
端妃倚在蹙绣桃花椅枕上比画着葱管似的纤长指甲。“皇后今日还说六宫妃位多悬。妃位多悬不也是她多年來的意思么。如今四妃只有淑妃你一位。夫人之位也空着。三妃已足。倒要破例再加上个安陵容。只怕这会子敏妃正气得在宫里发恨呢。”
六宫妃位多悬。我脑中骤然有闪电耀过的明亮之感。身上一阵轻快。唇角无声无息地轻扬了起來。果然。这可是咱们这位尊贵无上的皇后娘娘亲口说的。
敬妃凝神片刻。道:“安陵容的事是谁也沒想到。她身蒙皇宠这么多年。都沒有过一星半点怀孕的迹象。谁都以为她是不能生的。谁知冷不丁就有了。还有了四个月。真是出人意料。这一來。竟要跟我和端妃姐姐比肩了。只怕……”
“只怕将來若生下孩子成了夫人。那么协理六宫的大权就得分一杯羹到她手中了。”我接口道。
敬妃双目倏地一睁。很快垂了下去。端妃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长长的半透明指甲轻叩茶盅的盖子发出叮当清音。她的优雅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地一掠。方才悠悠地道:“谁叫咱们沒有福气。总也生不出个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越过咱们去了。”
我静声道:“她既然怀上了。那就一步一步应付着吧。她承宠这么多年。忌恨她的人可不少呢。”
敬妃轻柔一笑:“是呀。到底也还有六个月才生。这六个月也是个未知之数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