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谁怜我为黄花病(1 / 2)

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9308 字 11个月前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就是在这样的阴雨绵绵中度过的,那一日的接连变故使所有嫔妃的心底都蒙上了一层难言的阴郁,沒有人再敢提起与那日有关的任何事情,眉庄的死使一向爱惜她的太后饱受打击,除了破格追封她为德妃之外,一切丧仪皆按贵妃仪制,给予她死后哀荣,因为眉庄的丧仪,胡蕴蓉的册妃之礼也一再推后,予润被我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因为难产,他的身子一直比别的孩子虚弱,须得乳母一碗碗将药喝下化作乳汁喂与他,如此一个多月,润儿的身子才慢慢平复下來,因是眉庄遗孤,我对予润格外怜爱,甚至胜过了我亲生的予涵与灵犀,

那日的事情辗转通过胡蕴蓉之口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盛怒之后终究不发一言,只和玄凌一样嘱咐皇后多加保养,无须再多过问宫中事宜,只将一切交予我打理,而在那次事件之后,管、倪两位更衣迁入永巷居住,赵婕妤与余容娘子也是足不出户,显而易见,颇得圣宠的余容娘子颓势渐露,逐渐被玄凌冷落,

倒是隔了两日玄凌赐下一对宫中新制的赤金并蒂海棠花步摇给玉娆,褒奖她夜闯皇后殿护姐的勇气,这份突如其來的赏赐与其说是对皇后的再度无视,不如说是对玉娆的注目,

转眼过了端午,玄清身体痊愈,与玄汾一同來向太后请安了几次,又闻予润儿啼之声日渐洪亮,宫中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热闹,

玄凌与我商量起蕴蓉册妃一事道:“蕴蓉的册礼也该办了,德妃过世,母后心里总不太舒畅,叫她的事冲一冲也好,”又道,“再不册蕴蓉为妃,只怕母后跟前也不清净,反正也简单,仪制有现成的,封号也不必再拟,便是昌字,”

我坐在榻上缓缓饮着茉莉香茶,那茉莉是取去年盛夏时新摘的茉莉花蕾,用吴盐腌制了搁进冰窖里冰着,待到一年后用滚水泡开,那茉莉顿时一朵朵绽开浮于水面,依旧清芬扑鼻,十分新鲜,淡淡盐味入口,亦能祛暑,

我想起那日她从发明神鸟的绣绘上露出的心思,心中微有不快,淡淡一笑道:“那昌字本是十分好的,只是太过招摇了,谁不知道胡妹妹握着那块万世永昌的玉璧而生,皇上若真心疼她,就不必为她太张扬,”

他手中翻着一卷《太平御览》闲闲翻阅,颇为疑惑地抬头看我,“你也觉得蕴蓉有时过于张扬了,”

我拨弄着茶盅盖子,徐徐道:“冬日里的水仙花特别香,可是香气太浓了也叫人头昏,如这茉莉香茶一般,香远益清才是好事,胡妹妹有皇上和太后疼爱自然是得天独厚,可是登得高难免会有小人觊觎忌恨,若非妹妹得此厚爱,也不会有人留意到衣裳这些细微末节,何必招來是非呢,”

玄凌轻笑道:“你虑得也是,就给她改个封号吧,蕴蓉素來聪敏慧黠,便把‘敏’字赐给她,你知会内务府就是,”

他望见墙上新绘的一副《秋浦蓉宾图》,荷叶枯黄,芙蓉展艳,一派秋光旖旎,花间两鸿雁振翅凌空,双双对对,意驰千里,他笑道:“朕记得不曾赏过你崔白(1)的这幅画,”

我掩口笑道:“小女儿涂鸦之作,皇上也被瞒过了么,”我见他疑惑,道,“是臣妾小妹闲來仿作而已,”

“小妹,”他微微一笑,已是舒展的神情,“可是那日闯入皇后殿的女子么,朕赐她首饰之后也未见她來谢恩,今日就在你宫中,她可不能托赖了吧,”

我推脱不得,只得唤了玉娆前來,彼时玉娆新妆才罢,过來时很有些不情愿,向玄凌福了一福便一语不发面壁而立,

玄凌不以为忤,只含笑道:“你很擅长作画,可愿意和宫中画师切磋,朕可以为你安排,”

玉娆淡淡道:“宫中画师多崇富丽辉煌的色彩,皇上看臣女临摹崔白之画,就知道臣女与画师必定话不投机,”

他凝望墙上画作,“你画了一双大雁,”他悠悠沉吟,“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大雁乃是忠贞之鸟,是该成双成对,”他笑,“你姐姐在太平行宫时住的居所名为宜芙馆,她是很喜欢芙蓉花的,”

玉娆此刻才盈盈一笑,“臣女也喜欢忠贞之鸟,”

玄凌见她展颜,不由微笑注视她,“你头上青玉簪子很好看,看你仿佛妆饰过,怎么朕赐你那对金钗你不喜欢,朕召见也不戴上,”

我唯恐玄凌迁怒玉娆,忙道:“她素日不爱这些金器,所以不曾戴上,”我推一推玉娆,“皇上赏赐,你还沒谢恩呢,”

玉娆微微欠身,不卑不亢道:“臣女不仅不喜欢金器首饰,而且那步摇上的海棠花是姐姐所钟爱的,姐姐喜爱的,臣女不会沾染分毫,”

玄凌笑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好东西分享也不错,”他招手唤來李长,“去把崔白的《秋浦蓉宾图》拿來赏给甄小姐,”他笑吟吟解释道,“这幅《秋浦蓉宾图》六弟与九弟都喜欢,老六中意芙蓉,老九喜欢大雁,都跟朕要了好几次,朕也沒给,现在朕就赐给你,由得他们眼热去吧,”

玉娆脸上微微一红,欠身谢过,

我想起玄清当年为我庆生种下的满池芙蓉,不觉淡然含笑,“这画是个好意头,臣妾很希望來日小妹成婚不要与臣妾远离,彼此來往方便,就如画中大雁在芙蓉花畔,要不然姐妹分离,又有什么趣儿,”

玄凌只笑不语,数日后陆陆续续又叫人赐下两方李廷珪墨与几卷澄心堂纸,随她作画用去,我见玄凌如此,本有几分上心,然而玄凌來时也只偶尔唤玉娆在前,静静看她烹茶、作画,常常一语不发,只像是远远赏景一般,玉娆更不会先去和他说话,只管自己安静,窗外芭蕉绿意掩映,偶尔有一点粉色的花瓣跳跃在日影下,时光这样静静流逝,三人安坐其中,倒也不觉时光匆匆,

如此,半月后,胡蕴蓉行册妃之礼,贞贵嫔身子稍稍见好,亦勉力支撑着去观礼,我端然肃立观礼,悄然向浣碧耳语,“那日你抱了二皇子偷龙转凤之事,贞贵嫔沒有起疑心吧,”

浣碧道:“沒有,奴婢在三殿下脚背也依样画葫芦扎了两针,且贞贵嫔那几日病着了自顾不暇,待接回二殿下时伤口早已痊愈了,”她抚着心口道:“那日李公公來抱殿下,正巧二位殿下都抱在德妃娘娘那里睡觉,奴婢见公公满面愁容说要请殿下挨上两针,滴血验亲,心知不好,趁人不备用娘娘亲手绣的襁褓裹了二殿下來了,反正两位殿下长得相像,又都睡着,只要奴婢抱紧了轻易不会有人发觉,”

我叹息道:“总算你机灵,又遣开了贞贵嫔,否则二殿下一哭起來,贞贵嫔是生母哪有听不出來的,”

浣碧道:“奴婢也是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呢,”她瞟一眼端坐凤座之上端然训话的皇后,“倒是便宜了皇后,生出这样多是非,皇上竟这样轻轻放过,也忒是非不分了,”

坐于皇后身边的玄凌神情疏淡,一向相敬如宾的帝后之间终于也有了疏离,我冷然一笑,或者,他们从來就是不亲近的;更或者,这疏离由來已久,只是如今隔膜更深罢了,我含笑摇头,面上依旧是恭顺的神情,悄然道:“皇上不是不明是非,是为情所困,心不由己,”

我暗暗叹一口气,心思更重了几分,

待得礼散,诸妃照例要去燕禧殿向蕴蓉贺喜册妃之礼,如此热热闹闹大半日,我特意等燕禧殿人散才携了槿汐过去道贺,

蕴蓉远远站在滴水檐下看宫女放风筝,见我來了,不觉招手笑道:“还以为淑妃娘娘不赏这个脸,人人來了,独你不來,我还等着去请罪呢,”

“妹妹笑话了,”我上前握住她手,“你素來与德妃姐姐亲善,自然体谅如今予润在我宫里,我须得一万个上心才是,姐姐这一走只留下一个皇子,我怎能不当心,”

蕴蓉点头道:“听闻四皇子比出生时好了许多,都是淑妃费心,”

我打量她一身光艳夺目的石榴红缂金丝妆花云锦宫装,笑道:“要來给敏妃娘娘道喜的,能不赶早么,只是我想着方才你这里必定人多热闹,我要说两句体己话给妹妹都怕你沒功夫听,我满心里疼妹妹只不敢说,一则怕妹妹不稀罕,你本是太后和皇上最疼的人了;二來也怕人背后说我偏心,只一味随太后和皇上的好儿奉承妹妹,我这番真心倒不敢显出來了,”

蕴蓉与我一同坐下,笑吟吟吩咐了上茶,道:“经了那日的事,我还不知道姐姐心里疼我么,那也太不晓得好歹了,谁知我那表姐竟不如姐姐疼我,这般算计,真是不提也罢了,”她用力握一握手指,笑容意味深长,“宫里的日子长,以后还得靠姐姐疼我了,”

我懂得,“这个自然,妹妹聪敏灵慧,皇上特特为你改了个敏字作封号,这样的荣宠,宫里可是独一份儿的,我还得借妹妹的聪慧帮我呢,否则协理六宫的淑妃做得真沒趣,”我轻轻叹息,“若妹妹早日成了贵妃,我也可以卸了这副担子好好照料几个孩子要紧,”

“姐姐说笑了,”敏妃低低一笑,眸光微转,“我哪里配做贵妃,连皇后表姐也觉得我无甚才干,只留我在妃位,姐姐说皇上改了我的封号是荣宠,我可很喜欢那‘昌’字呢,”

我盈盈一笑,“妹妹那‘昌’字太好了,那发明神鸟的绘像又太像凤凰,难免有人吃心,”

“哦,”她嫣然一笑,抬手正一正髻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捻着衣襟上一枚茄形粉碧玺坠角,“姐姐心里总沒有这样的疑心吧,”

我淡然一笑,“怎会,妹妹不是不知道家父还是远在川蜀的罪臣,门楣所限,能得皇上垂爱忝居淑妃之位已是意外之福,不多修善缘也就罢了,怎还敢吃心妹妹呢,那日本宫被管氏所诬,还是妹妹几番帮我说话,我心中自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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