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寥落悲前事(2 / 2)

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11626 字 11个月前

她的哭声在耳光中戛然而止,只静静,静静地看着我,愣愣出神,胸口有剧烈的气息如海潮起伏,我极力压抑着道:“被人利用感情是可怜,被人愚弄感情是不智,恶果深重却只知逃避哭泣是昏聩,你若伤了自己叫父母伤心不安,更是不孝,我这一记耳光打醒你,只告诉你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甄家的女儿虽不聪明,但不能失了志气,”

玉姚狠狠地抑住喉头的哽咽,脸上五个红肿的指印痕迹分明,眼中的伤心、委屈与愧恨愈加浓郁,一双温婉双眸似被浓雾笼罩了一般,沒有半分生气,

她的手不自觉地牢牢攥住我的手腕,手心温热的血液粘在我的手臂上,仿佛随之沁入了我的心底,

良久,良久,手臂被她握得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这样的麻木也是习惯了的,玉姚骤然爆发出一声激烈的悲鸣,伏在我怀中号啕大哭,唤道:“姐姐,姐姐,”

那样悲痛的哭声,仿佛积蓄多年的沉痛,无数的悲与愧都迸发了出來,

她的哭声,如一记记重拳击打在我胸口,我心中酸痛,不觉悲从中來,抚着她瘦得突起的背脊默默垂下泪來,

遇人不淑,一个“不淑”要误了多少女子的终身,断送无数期盼的、热烈的、纯挚的心,

不过是一瞬,我旋即止住了泪意,用力咬住下唇,待她哭得够了,方缓缓拉了她起來坐下,温和道:“从前你或许还有一分痴心,如今祺嫔的话你已经听得分明了,管溪负心薄幸,不过视你为棋子而已,”

玉姚咬着唇,凄然道:“原本再怎样,心里总存了一分念想,他或许是迫不得已,,可如今……”话未说完,又滚滚落下泪來,

我抚去她脸颊的泪水,沉静道:“今日你既明白了,就不必再为这个畜生伤心,,不值得,我只告诉你一句,嫂子和致宁惨死,哥哥在岭南也已被人逼疯了,姐姐现在问你的话,你愿意答便要句句老实,如若不然,只要你觉着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从小养你疼你的父母兄姊,我便无话可说,由得你去,”

玉姚猛地抬头,目光中有无尽的自责与伤痛,瑟瑟道:“哥哥他,,”

我按住她的肩头,沉声道:“你放心,我已着人接了哥哥回京医治,只是咱们甄家沉冤多年,我一己之身虽不足惜,但爹娘年迈,难道要带着洗不清的罪名去见甄家的先祖,甄门家破人亡,管家虽不是始作俑者,然而为人爪牙,忘恩负义,断断容他不得,”

玉姚凄惶垂下眼睑,双手把绉绸裙子揉得稀皱,“我罪孽深重,只盼能稍稍赎罪,过得心安理得些,”

我看着她,屏息道:“你只告诉我,管家为何能知道哥哥与薛家和瑞嫔娘家洛氏來往的诸多细节,以致当日告发哥哥时冤他谋反观望,虽无尤为明显之据,然而微末之事却能一一对上,”

玉姚垂首,几乎要把头抵进胸口去,声如蚊讷,“是我,管溪问我,我便说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甄家闺训甚严,怎容你和他想见就见,难道你真曾与他会面,”

玉姚的指尖不自觉地揉搓着,双颊绯红如烧,“那年母亲带我与嫂嫂去上善寺进香,机缘巧合碰上了管家的轿子,正是管路与管溪陪着老夫人前來进香,因哥哥与管路是同僚,他家老夫人与娘闲话了几句,又听他家老夫人极力夸口,赞管溪孝顺……”

“那时你便留了心,”

玉姚慌忙摇头,极力道:“我不过以礼相见,连看也不敢看一眼,怎敢留心,”她的手按在心口,眼波里渐显柔婉的神气,轻轻道:“半个月后,我与茗儿同去珍宝阁看首饰,谁知挑拣的东西多了,反而把姐姐从宫里赏出來的多宝戒指给弄丢了,我心里急得了不得,谁知正遇见管溪在珍宝阁外间选扳指……”

“他便帮你寻着了,”我瞧一眼她无所装饰的手指,“既然是我从宫里赏下的,你又那么重视,丢了也非寻着不可,想必不会轻许了人,”

玉姚愈发低头,红了眼圈,“那日他寻着了却不肯还我,只把他的扳指给了我做交换,又道咱们是世家熟识,不必拘礼,于是……咱们就这样认识了,不久,管家就來提亲,哥哥问我的意思……”

玉姚眉眼间虽是神色凄苦,却不失一分沉醉之色,想必当初,少女春心初动,自有无限旖旎风光,我轻轻叹息了一句,拔下银簪子剔一剔烛火,“你自然不会拒绝了,小时候看戏文,每每见一男一女因小物相识,结下缘分,总不过以为是戏文罢了,或是那家小姐从未见过世间男子,才会不辨贤愚,一心栽了下去,”我心下有气,“闺阁间來往,好不好的男子你总也见过几个的,”玉姚愈发局促不安,眼泪汪汪地嗫嚅着只不说话,我终究不忍,那一年太液池杏花如云,我何曾能辨贤愚好坏,不由道:“罢了罢了,情之所钟,谁还顾得上旁的,总归是咱们命薄罢了,”

玉姚低声道:“我总以为他是真心待我,才有几面之缘就急着來提亲的,既定下了婚事,虽不能由着咱们见面,可是后花园一墙之隔,他常常隔着墙头來与我说话,有时也遣他家小鬟悄悄塞给茗儿一封书信,或者趁我与娘上香时偷偷在佛寺外见一面,咱们就这样……”

“你胆子倒是大,”

玉姚窘得难堪,“只给玉娆见过一次我和他写信,也被我糊弄过去了,”

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她以为糊弄去了玉娆,岂知玉娆自幼是个伶俐的,怎会轻易瞒得过去,我顿时起疑,“你们这般私相授受,可做出什么不文之事來,”

玉姚慌忙摆手,紫涨了脸,“沒有沒有,我总以为终身有托,而他也往往只问我些哥哥与爹官场上的事,我不懂那些,只得告诉他爹爹与哥哥常和哪些人來往,”

我心口恶气上涌,用力握紧手指,牢牢盯着玉姚道:“你竟是个糊涂的,你和他统共就见了两次,他家就來提亲,这本就有些仓促,以至日后相见或者鸿雁往來,他只问你些官场之事,探知爹爹与哥哥的事,你竟丝毫也不起疑,他若心里真有你,难得见了怎不问问你安好,倾诉衷肠,倒只念着这些,”我思前想后,气极难耐,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你是糊涂油蒙了心,竟连真心假意也不会分了,只一腔痴心送上去,竟落了旁人的圈套也不知,”

话音未落,玉姚复又嘤嘤哭泣起來,我怜她痴心,怨她糊涂,又恨管氏一族太过狡诈,不由道:“如今便是哭出一缸眼泪來又有什么用,”

烛火被我的掌风带得重重一跳,烛芯渐渐长了,萎黑的一截,似焦卷了的一颗心,迫得烛火幽幽黯淡下去,

玉姚渐渐止了哭,只神色呆滞望着窗棂上的雕花暗格怔怔出神,容色凄迷,我轻轻道:“他既问了你这样多,言谈之间不会一句都不提到他们家的事,你细想想,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只管说给我听,”

玉姚极力思忖,断断续续说了四五件事出來,我只凝神不语,

夜半时分格外地冷,那更漏声也似冻住了一般,冰冷生硬地一滴,又一滴,炭盆里的红箩炭渐渐熄下去,只微微地透出一点红光,

玉姚的手这样凉,我想起一事,轻轻道:“他送你的那枚扳指呢,”

她下意识地拢住衣领,道:“扔了,去江州那一日我就扔进了灞河里,”

我点点头,伸出发凉的手,拿起一把小银剪子铰下乌黑的烛芯,徐徐道:“你瞧这烛芯,烧得乌黑了还不剪下,迟早烛火也会熄灭,管溪就是你心里的那根焦了的烛芯,如不彻底剪了他……”我轻轻叹息,“姐姐剪得了蜡烛的芯,却剪不了你的心思,你若不自救,沒人能救得了你,”

玉姚拉住我的衣袖,抽噎道:“姐姐,我知道错了,”

我扶住她的肩膀,“你自然有错,错在轻信于人,沒有细细思量,但若不是管家设计,你到底也是无心,”我柔声道,“知错之余更要振作,甄家沒有只知哭哭啼啼的女儿,”

她点一点头,耳垂上的米珠坠子动也不动,我心下无奈,已经伤心了那么久,真要忘却又是何等艰难,旷日持久,凝成心里一个破碎纠结的疤痕,永远提醒着自己不堪回顾的往事,

我唤进槿汐,好好安顿玉姚歇息,独自走了出來,玉娆依旧在柔仪殿等我,到底年轻贪睡,已有些睡意朦胧了,见我进來,忙起身道:“二姐可好些了么,我去瞧她,”

我静静饮了一盏浓茶,“我已经叫槿汐进了安神汤,叫她睡了,”

玉娆稍稍放心,一眼瞥见我手里的浓茶,不由得道:“即刻要睡了姐姐怎么还喝浓茶,我叫人來点安息香,”

我拔下发髻上一支金簪,有意无意在紫檀桌上画着,轻叹道:“左右今晚都是睡不着了,不如清醒些也好,”

玉娆知我难过,坐到我跟前道:“姐姐,你是淑妃娘娘,管氏怎么浑不怕你,”

簪子的冰凉硌在手心,我苦笑道:“你以为淑妃的名头有什了不起,一则她娘家到底有些军功在,二则宫里好歹有个靠山,三则她早知狠狠得罪了我,我必不能原谅她,又何必迎合我,索性撕破脸到底罢了,”

玉娆点水秋眸微微一亮,“姐姐如今有协理六宫之权……”

“她索性与我撕破了脸,我反倒不能以手中之权肆意压制她,否则一旦传到太后或皇上耳中,难免以为我蓄意报复,”我支颐合眸,“祺嫔有句话说得不错,位高人愈险,家中又败落,娆儿,我实在如履薄冰不能不加倍小心,何况祺嫔的靠山,是我尚无十分把握能驳倒之人,”

玉娆低低惊呼一声,很快垂眸不语,轻声道:“我知道了,”

“所以如今你们都在宫里,也切要一切小心,”

玉娆用力点一点头,“但咱们不能轻纵了那些算计咱们家的人,”

心里有灼灼的痛,仿佛烧着一把野火,我手中用力一划,桌上的织花团金线桌布应声破裂,我随手把簪子一丢,淡淡道:“即便我肯不与祺嫔计较,只看玉姚这个样子,我必不会放过管氏一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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