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对他,尽量以平静的姿态,罗衣轻拂过地面的声音似清凌的风,“王爷与本宫若再耽搁,只怕就要惊动皇上了,”
他的目光驻留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嬛儿……娘娘,你要好生珍重,”
喉头的哽咽噎得我缓不过气來,他一直以为这是我和玄凌的孩子,我为了孩子离开他,他却还肯真心实意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用力点头,忍下泪水,“我会,”我仰头看着他,目光濯然,“清,你也珍重,”
所有的话都不可说,不能说,千言万语,说得出口的只有一句“珍重”而已,
他颔首,退开两步,“为避嫌疑,还是我先回去,娘娘过片刻再入席就是,”
我眼见他离开,心中哀郁之情愈浓,近旁树影微动,仿佛是谁的身影一闪而过,我心中一慌,急急回头去看,唤道:“浣碧,,”浣碧闻声急急跑來,我急忙道:“你方才在那边守着可见什么人过來,”
浣碧忙道:“奴婢一直在回廊那头看着,并不见有人经过呀,”她着急道:“小姐可是看见什么了吗,”
我压住心中的惴惴,笑道:“或许是风声,或许是我听差了,”
浣碧为我系紧披风的流苏,道:“那么咱们赶紧回去吧,”
再回席中,玄清已经端坐席上,向玄凌述说上京风物,玄凌低低问我:“怎么如此功夫才回來,”
我忙浅笑道:“适才略略觉得有些累,所以歇了会儿才过來,”
他握住我的手腕低声关切,“还好吧,莫不是孩子乱动,”
我不愿在清面前与玄凌过分亲近,只婉声道:“沒事,歇一歇就好了,”
我环顾四周,却见近旁滟贵人和胡昭仪的座位空着,玄凌笑道:“蕴蓉哪里坐得住,去更衣了,”我也不再言语,只听玄清的话语若溪水潺涴,婉约在心上缓缓划过,他的话我静静听着,神思专注,仿佛还是些许年前与他同游上京,如今重又勾起我的回忆,
恍惚还在数年前,也是这样的中秋家宴上,我与他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丝竹管弦的靡软之乐,隔着那么多的人,听他缓缓说起蜀中之行,与他共话巴山夜雨,
如此相似的场景,杯中还是我亲手酿成的桂花酒,人却已不是当年的人了,
正听着,忽然坐在玄清身边的平阳王朗朗道:“当真羡慕六哥,哪里都可以去走走,大江南北都行遍了,”
玄清对这位幼弟极为爱惜,虽不是一母同胞,平阳王的生母亦身份卑微,却如手足同胞一般,玄凌笑道:“如今老九年纪也大了,不止想出去走一走,也该娶位王妃静静心了,”
平阳王略为腼腆,忙道:“皇兄笑话,六哥都尚未娶亲,臣弟更早了去了,”
玄凌不觉拊掌大笑,指着玄清道:“瞧你带的坏样子,连着老九也不肯娶亲了,”
玄清微微一笑,“大周有皇兄的枝繁叶茂就好,臣弟们也好偷些闲,”
语罢,只见胡昭仪见换了一身樱桃红的宫装再度盛装入席,闻言耐不住偷笑了一声,玄凌也是大笑,“如今老六嘴也坏了,”又向平阳王道:“别听老六的,來年若要选秀,朕一定好好给你物色,即便不是正妃也要搁几房妾侍或者侧妃在,别太失了规矩,”
平阳王脸色微红,“倒不是臣弟偷闲,也不敢要皇兄这样费心,只是和六哥心思一样,必要求一位心爱之人才好,”
玄凌待要再说,一直静默听着的眉庄忽然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皇上一头热心着,或许九王已有了心上人也未知,”眉庄总是端庄的,哪怕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依旧是笑不露齿,大方得体,如一棵笔直通透的芝兰玉树,
玄凌微微含笑,道:“淑媛说得很在理,朕也是操心太过了,不是冤家不聚头,朕只看他们俩那一日呢,”说罢,众人都笑了起來,平阳王直羞得面红耳赤,
平阳王玄汾如今二十二岁,先皇诸子中最幼,其生母恩嫔出身寒微,容貌既逊,性子也极沉默温顺,先皇不过一时临幸怀上了子嗣被册为宫嫔,然而先皇子嗣不少,是以终隆庆一朝她也不过是在嫔位,直到先皇薨逝后才按祖制进为顺陈太妃,因着顺陈太妃的出身,玄汾自幼便由早年丧子的庄和德太妃抚养长大,顺陈太妃出身既低,庄和德太妃也不得宠,宫中势利,难免有几分看低这位小王爷的意思,是而玄汾虽然年轻,眼角眉梢却颇有自强自傲的坚毅之气,
我喟叹,想起來,玉姚和玉娆也不小了,玉姚已经二十一,玉娆也十六了,远在川蜀之地自然寻不到合意的夫婿,然而听爹爹和玄清隐隐约约提起,玉姚经管溪一事大受折辱,竟也是心如死灰,不肯再嫁了,我再看身边的浣碧,见她终身如此耽搁,也愈加怏怏,
皇后在今晚如摆设一般,虽然身份最尊,却一整晚端坐不语,此刻她端正容色,浅笑盈盈,“皇上只关心着两位皇弟,也该着紧着自己的事才是,”说着微笑着向徐婕妤身边递了一眼,
盛装的徐婕妤身侧站着她的四位侍女,伺候着添酒添菜,除了赤芍一袭橘红衣衫格外出挑,旁人都是一色的月蓝宫女装束,
皇后微微而笑,云髻上硕大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上明珠乱颤,闪耀出灼灼的耀目光华,“不是臣妾要笑话,皇上一晚上的眼风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徐婕妤知情识礼,想必**出來的人也是极好的,若不然皇上也不会青眼有加,既然今天是这样大喜的日子,不如皇上赏赤芍一个恩典,也了了一桩心事吧,”
既是皇后开口,更中玄凌心意,他如何不允,不觉含笑道:“皇后总是事事为朕考虑周全”
此时滟贵人业已回席,胡昭仪眉毛一扬,“咯”地一笑,“表姐好贤惠,”
玄凌微微不悦地咳了一声,皇后却丝毫不以为意,只低眉含笑道:“为皇上分心是臣妾应当的,”皇后似想起什么,目光徐徐落定在徐婕妤身上,缓缓道:“赤芍到底是你的人,还是要你说句话的好,”
徐婕妤面上一阵白一阵红,起身低头道:“皇后做主就是,”
皇后搁下筷子笑道:“这话就像是不太情愿了,你的宫女总要你点头肯了才好,否则本宫也不敢随便做这个主,”
玄凌忙笑道:“燕宜是懂事的,朕迟迟未开这个口也是怕她生气伤了胎儿,缓一缓再说也是好的,”玄凌的话甫出口,赤芍早就涨红了脸,委屈得咬紧了嘴唇,只差要落下泪來,
皇后和颜悦色道:“身为天子妃嫔,这样的事迟早谁都会碰上,能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的目光如剑光一般落在徐婕妤身上,她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微微发白道:“是,臣妾也觉得很好,谢娘娘为赤芍做主,”
玄凌松一口气笑道:“去拿朕的紫檀如意來赏婕妤,”李长忙应了去了,
皇后又看赤芍,“还不赶紧谢恩,”赤芍喜得有些怔怔的,到底还是桔梗扶着徐婕妤先起來谢了恩,又叫赤芍分别给皇帝、皇后和旧主徐婕妤磕头,按着祖制进了更衣,又叫开了拥翠阁住进去,因赤芍本姓荣,人前人后便称呼荣更衣,
胡昭仪在旁低低冷笑一声,道:“主子住在空翠堂,奴才住着拥翠阁,真当是居如其人,”
此时玄清早已停了说话,看向徐婕妤的神色却十分悲悯惋惜,眉庄亦微带悯色摇一摇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如何不知,有了拥翠阁,只怕空翠堂更要君恩稀微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