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牛哥有啥话想跟我说?”
没想到青桃会问这话,谭青牛被口水呛到了,咳咳直咳嗽,青桃掏出帕子递过去,谭青牛直摆手,脸红到了耳根。
夜风吹得树木簌簌作响,偶尔听得几声窣窣声,半晌,谭青牛才缓过劲儿来,支支吾吾道,“我...青桃妹妹,我今年十八岁了。”
青桃歪头看他。
谭青牛又是一声咳嗽,“我..该说亲了。”
噗...青桃没忍住,噗的声笑了出来,捂嘴已经晚了,听到笑声的谭青牛连耳根都红了,却也厚着脸皮道,“王山媳妇娘家侄子十四岁就开始张罗亲事了。”
王山媳妇还打过青桃的主意,被邱婆子揪着头发打来着。
青桃记得这事。
“青牛哥...”青桃低下头,极力控制脸上的笑,低低解释,“婚姻大事自来由父母说了算,你该和三叔三婶说呢。”
谭青牛苦了脸,一脸沮丧,“我爹不管事,我娘又只想挣钱。”
“那也得他们替你张罗啊...”青桃不知说什么得好。
谭青牛急了,“咱家不是你当家吗,我的亲事你不张罗谁张罗?”
青桃:“......”
似乎也是这么个说法,青桃复又抬眉。
灯笼的光照着谭青牛侧脸,线条柔和,多了丝落魄气质,谭青牛是这辈子里皮肤最黑的,也不爱修边幅,整日胡子拉渣的,像哪儿冒出来的野人,村里老人拿他笑话谭老头,说谭老头年轻时如果像青牛不刮胡子,绝对娶不到邱婆子。
邋遢是村里人对三房集体评价。
谭青牛亦是如此。
青桃记忆里,谭青牛最爱干净的几天就是捡谭青文衣服穿的前几天。
谭青文在镇上读书,衣服料子款式都比刘氏做的好看,哪怕是旧衣服,谭青牛刚穿在身上亦像得了件新衣服似的爱不释手,有件青色夏衫,谭青牛不洗澡不会穿,穿上那天就绝对不出门,哪晓得有晚暴雨,冲垮田埂,谭青牛跟着谭老头他们出去抢修,衣服脏得辨不清颜色。
之后那件衣服再没干净过。
那晚谭青牛倒地不说话的场景又变得深刻清晰起来,那时所有人都喊累,她以为谭青牛也是如此,现在想想,或许还有其他,她动了动唇,感觉灌口的风很冷,“青牛哥想娶个什么样的人?”
刘氏不管事,她可以和邱婆子说,邱婆子会想法子。
谭青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缓缓开口,“好看的吧。”
“......”谭家人一个个的...说肤浅毫不为过。
青桃脸上笑意尽收,嘴角些许抽搐问道,“青牛哥有心仪的姑娘了吗?”
她脑子里搜寻了一遍周围长得好看的姑娘,好像没有和谭青牛走得近的,想到谭青文私下那点事,眉心跳了跳。
跳动的火光里,谭青牛目光亮幽幽的,“你觉得镇上姑娘怎么样...”
“铁牛到处跟人吹嘘他姑要给他找个镇上的姑娘,说镇上的姑娘皮肤白五官美,说话轻声细语软绵绵的,比鸟雀的声音还好听,她们以夫为天善解人意。青桃妹妹,你不是在镇上卖包子吗,你...”
青桃扬手打住,“青牛哥,你说真的?”
她怎么会觉得谭青牛肤浅?他恐怕是这辈里最通透的人,家境要好,容貌要美,性格要好,几句话就抓到了娶妻的精髓!
夜风忽大,谭青牛茫然地啊了声,柔而密的胡须被风吹得贴着唇,像咬断了蜘蛛网,艰难张嘴,“是不是不好找?其实,说话嗓门大点凶点也无所谓的。”
“......”也就说还是得镇上出身,要漂亮,青桃揉了揉眉心,脑袋一抽一抽的疼,“青牛哥。”
“嗯。”
“过日子品行最重要。”青桃深呼吸,一字一字说道。
树木摇摆,几根枝桠应风而落,啪嗒落在青桃身前,惊得她跳了下,细看,已经到了四奶奶门前。
见到她,四奶奶当即让儿媳妇把家里的菌子全给青桃装着,青桃给钱她也不要,颤着骨瘦如柴的手摁住青桃递钱的手,“四奶奶明白你的心意就是了,钱你拿着,给你爹和大哥他们多买些肉和鸡蛋补补身体,咱老谭家就你们家读书厉害点,帮衬点是应该的,你就莫和四奶奶客气了。”
几个堂叔堂婶也劝,“青桃啊,听你四奶奶的,菌子山里捡的,不值钱,你要背去就是了,给钱就太见外了。”
“你家送野鸡野兔来咱家也没钱啊...”
“米仓叔,这是两码事,如果我自己吃,你们给我几背篓我都不给钱,这些菌子是拿去做包子的,给你们钱我也不会吃亏。”青桃反手握着四奶奶,辛苦几十年,这双手握着膈皮肤的,青桃紧紧搓了搓,把钱塞到四奶奶掌心,“这钱四奶奶你收着,以后有菌子还给我...”
“以后有菌子也不给你了。”四奶奶要挣开,青桃捂着不松,细细解释原因。
老谭家走得勤,谁家有事都会站出来帮忙,比其他争田抢地的人家和睦多了,几位奶奶都说是邱婆子人好的缘故。
邱婆子有钱,出手阔绰,且不斤斤计较,妯娌间没什么矛盾,又因分家分得早,妯娌几个爱凑堆聊家里的事,互相帮着出出主意,感情反倒更为深厚。
谭米仓是村长,懂的道理要多些,听出缘由后,帮着劝他娘,“青桃还得去其他家问问,娘就把钱收着吧,想说什么话,等青桃闲了慢慢说。”
知道青桃是做大事的,四奶奶不再坚持。
回屋大致数了下钱,留了十来个铜板,其余给谭米仓,“改天买几斤肉给你幺婶送去。”
谭米仓接着钱,“好。”
青桃问的都是老谭家的人,都不肯要她的钱,青桃解释半天,回家路上嗓子都哑了,其他家的菌子吃得没剩下多少。
箩筐装满,背篓没有装满。
青桃要背,谭青牛坚决不答应,就怕她崴个脚自己又要被村里人笑两年。
谭老头和邱婆子已经歇下了,堂屋门开着,桌上的油灯东飘西荡,要熄不熄的,谭青牛放下箩筐背篓,准备回屋睡觉。
青桃问了句,“青牛哥真想去城里姑娘吗?”
谭青牛一脸茫色,好端端怎么又问起这个?
他认真想了想,“不行吗?”
赵家那样的人家都能娶城里姑娘,他不行吗?赵铁牛能依仗是嫁去镇上开面馆的姑姑,哪儿比得上他的依仗大?他大伯是秀才,在书塾教书,声望高,人脉广,堂妹是镇上卖包子的,风评好,不知比赵氏强了多少倍。
城里姑娘跟着他不比跟着赵铁牛好?
青桃不知道谭青牛心里的想法,否则非问一句‘城里姑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得在邋遢鬼和吹牛王之间选,吹灭灯笼的光,慢慢道,“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青牛哥想娶个家境好的,得让谭家配得上才是。”
她能说的最委婉的话了。
世人以家族而居,两家议亲,先看家境家风,再看个人品行,她没有提谭青牛自己配不配得上,感觉谭青牛心里明白。
十里八村,村里姑娘嫁去镇上的例子尚且有,城里姑娘下嫁来村里的好像没有听过。
城里姑娘千般好万般好也是爹娘生养的,谁不盼着她们好,哪儿舍得嫁来乡下被人磋磨,青桃说,“青牛哥,城里姑娘不是山里的菌子,你跑得快就是你的,她们是树顶的樱桃,要想摘,就得自己爬高些...”
谭青牛似懂非懂,“怎么爬高些?”
“爱干净爱整洁,踏踏实实干活...”
“你骗我的吧。”谭青牛抖着衣服的灰走到门口,敛声说,“这种人村里多的是,他们其中有的还是光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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