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根本想不到沈韵的想法。实际上,就算他知道了,那也无可奈何。
毕竟,掩藏本性的欺骗,这是恋爱中的大忌。
(这样,接下去该怎么做呢。)
他脑子里思考着怎么开发麒麟所在的国度的计划。
(哪里有什么产出?物产,土地,人员……)
赤司的心中进行着不断的思考,光是恋人只言片语说的那些内容,已经不足以让他感到满足。
既不想当王,也不想要放弃。
简单来说,赤司是标准的,不想背负“王”的责任,又不想要放弃那么大的一片资产。
他决定和沈韵好好聊一聊后面的话题。
在赤司思考的时候,沈韵则去送别了荒川之主。
水獭变回了人形。
那是光凭外表,就让人知道“非人”的异常。
异常的“妖异的美丽”。
披着斗篷的荒川之主却注视着姬君。
“姬君,”异常——妖怪,对沈韵说,“您的入幕之宾……”
他用了一个非常罕见的成语。
虽然两国之间对成语的解释已经有了不同的理解,但是有着专门出处的成语,还是继续沿用着原来的含义。
在荒川之主看来,这不仅仅是姬君找的对象,更像是一个可以商议的密友。
“他的野心,身上的血腥味——”
沈韵只是说:“小征没有杀过人。”
“有些事情,”荒川之主说,“不需要杀人。”
他说:“当年,大奥里面的女人们,她们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身上的血腥味,那座城里的女人们背后的怨恨和怨灵,就连蚌女都待不下去。”这是荒川之主所知道的事情,他又说了蚌女后来的故事,“跟着返回京都的商人,从江户城跑到了京都。”
然后,蚌女自那时起,就留在了荒川之主的身边,成为了他的从属。
“这也没办法。”沈韵说了过于仁慈,过于柔和,过于无止境的慈悲,和违背了自己观念的话,“毕竟,小征……是个资本家。”
“资本家是现在这个时候的商人别称吗?”
“毕竟如此。”沈韵叹气,“这也……没办法的。”
“真可怕。”
荒川之主不知道说是杀人不见血的商场培育出来的商人们可怕,还是让姬君违背了她慈悲之心,让她假装看不到赤司所作所为的恋情可怕。
“这就是人类嘛。”
沈韵说。
“没有土地开拓,就只好,内卷了。”
万事万物皆可内卷。
沈韵的内心唾弃自己的辩解。
可这也无可奈何。
她情绪上的变化,还有她不愿意看向荒川之主的行动,表明了她的内心并没有接受现在所说的解释。
(姬君真可爱。)
如果不是碍于形象,荒川之主都想把感叹说出口了。
天生的妖怪对于人类的犹豫、人类剖析内心表里不一行为而唾弃自身言行不一的种种变化——
只觉得无聊透顶。
天生天养的妖怪从一出生就理解了弱肉强食的法则,谁强谁就是正确的,弱小就不值得关注。
这样的妖怪们遇到了比自己更强的安倍晴明——认输就完了。
但是,这个半人半妖的阴阳师并不要取妖怪们的性命,也不准备将自己当做是畜牲驱使,而是用“友谊”栓牢了妖怪们。
“在遇到晴明之前,”荒川之主看着夜晚的河川,看着那条倒映着月光,将月光搅成碎屑的河流,千年前的人们在京都看的不是同一条河流,但却是相似的。
都有这样的月亮照在河上。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妖怪会爱上人类。”
“啊,这个啊。”
沈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在妖怪眼里,这种事情是不是和人类爱上了二次元的虚拟角色差不多呢?
但是对那个爱上虚拟角色的人类来说,哪怕自己不被同类理解,哪怕付出自己全部的、不够多的贫穷家产,也是他无怨无悔的表达爱意的形式吧。
但是服务到期之后,这份爱意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付诸东流,毫无意义的事情。
就像是被妖怪爱上的那个人类死去了。
就这么——
人类毕竟就是这么弱小的生物。
“但是晴明让我理解了这件事情。”荒川之主皱起了眉,他似乎想到了千年的事情,这一千年他睡过了很多的岁月,也渡过了很长的一段时光,但是对他自身来说,最好的、最清晰的回忆,是在千年前的平安京时期。
那个时候,这片土地并不富饶,也不像是现在这样灯红酒绿,这样璀璨耀眼。
但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在的妖怪心目中闪闪发光的珍宝。
所以,虽然讨厌羽衣狐,但是妖怪们也稍微有点理解她的狂行。
这是——
她单纯的。
想要让晴明回来人间而已。
她只想重新再生一次自己的“孩子”。
只是想从黄泉女神哪里抢回自己的“孩子”。
可怜,可悲。
何等悲惨。
“我之所以是我,是被晴明取了名字之后。”荒川之主说,“在拥有名字之前,我和其他的妖怪没有区别,但是有了名字之后,我就拥有独一无二的自我了。”
这已经到了本我、自我、超我的情况了。
(不过佛洛依德的概念早就在心理学落伍了,用在这里是不是不太恰当?)
“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