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看着梳妆台上的那把梳子, 精细优雅的象牙梳子的握柄上是一种充满了异国风情的漩涡图案的纹样, 这柄梳子来自一次合法的海盗行动，异教徒的船只被女王的持证海盗狩猎后, 清扫船上的财物时，这一柄梳子以50个金币的价值折算进了每年上交女王的税金之内。

远在大陆本土的艾普`布朗的信通过小小鸟的秘密渠道，以每个月一封信的速度, 非常稳定又妥当的寄到了女王陛下的手上。

她的信件一般会在开头先祝愿女王陛下的身体永远健康, 希望这位国会最高领袖能够原谅她信件中的某些出于知识浅薄和智慧不足而产生的无聊之处, 若是能从中获得一些乐趣就是她最大的喜悦……等等等等, 在这一整页大约数百个单词的阿谀奉承之后，才会切入正题。

在女王眼中的废话结束之后, 艾普`布朗终于写到了她这一个月来的重点事项，她罗列了自己在欧洲大陆上遭遇的事情，现在这篇大陆上发生的事情都集中在了荷利兰。所有大陆本土和游离在其外的国家都关注到了荷利兰上发生的一切。

即便不是目光敏锐商人，也注意到了荷利兰的土地上诞生了有利可图之物。

那是一种极为危险、又比黄金更值钱的物品。

于是, 追逐财富的商人们向着荷利兰而去。

大量的商人涌入了荷利兰这个国家，在这个只有两个伦敦大小的国家境内涌入了操着各种口音和语言的商人。

这些商人有的银发苍苍, 有的嘴边刚刚长出胡子，有的是女扮男装的女商人……除了商人之外, 当然也有善于言辞的诈骗犯，英俊潇洒的浪荡公子, 厨子、洗衣妇、裁缝、男仆和女仆、美貌的ji女和男ji等等等等，能够满足人一切心理和生理需要的职业都出现在了荷利兰。

——**会追逐黄金而来。

这些人带着一夜暴富的愿望前往了这个狭小的国家。

自从诺曼帝国的军队踏入利亚及周边城邦的土地后，利亚的经济就再也没有好转过。而且也不会再好转了。

女王陛下看到了这一句话上花费了大量的墨水, 可以看出来，艾普在写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内心的犹豫都影响到了她下笔的速度。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这能显示出写信人的心并非坚硬如铁，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密探应该有的情绪。

艾普是一个年轻时为了从上船的海盗手上获得自由而去翻找同行者行李、寻找买命钱的人，在其他的旅伴放弃希望、死到临头时互相交~配时，艾普却在翻找着钱，连一个铜子都不放过。

她是这样冷静又冷酷的女商人，但是她却因为利亚的败落而感到难过。

可实际上，这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

女王陛下可以理解艾普的迟疑和犹豫。

对这位女商人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对全世界的商人们来说，利亚是他们这些商人们梦想前往之地，就像是朝圣者心中的那个圣地一样，利亚就是商人们心中的应许之地。

或许，利亚就是他们的证道之处。

凡是一位商人，无不想在利亚获得成功——以此证明，自己是自己这一行业中的王者。

利亚是最早也是最先从航海中获得了大量利益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商人们为了找到通往东方的新道路，舍弃了路上的道路，而选择了海洋。

他们用海洋开辟了一条又一条的新航线。

利亚最为辉煌的时候，他们商人替国家的君主采买登基要用的王冠，他们替所有的贵族采买远东地区的香料，他们掌握着所有的航道，他们的船只可以通往世界上的任何一片土地，在那个时代，人们相信利亚的土地上都铺着金砖。

所有的利亚人都相信自己所在的国家是这个时代的明珠，他们则是享用明珠照耀下荣光的受益者。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转行去当了银行家，他们替教皇管理教产，给全世界的君主的战争放贷，利亚人甚至不屑去当军人，他们夸口说只要话钱，就连诺曼的皇帝都要为自己发动战争。

实际上，这件事情在几年前也确实是真实的发生了。

对利亚人来说，那是个辉煌而又绚烂的日子，他们活在世界的巅峰，如同自己的先祖一样获得教会的教产，给其他人放贷，替教会收取利息，他们甚至将贷款放给了皇帝陛下，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但这也是利亚的巅峰了，一但到达过巅峰，就无可避免的将会走向衰落。

比如说，诺曼皇帝前往那片红河流域的时候，向利亚的银行家们借贷过大量的巨额军费。

大陆上一半的黄金化为水流，涌向了红河流域，那片灌溉了红河下部土地的河流染上了血和黄金的颜色，这片土地的主人终于易主，而问题在于，利亚的银行家并不在乎这条河和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谁，他们在乎的是皇帝陛下是否在按时交付的利息，他们手上的本金可是教产，若是无法给教会提供足够的税金，很快他们的信誉将会和本金一起被教会抛弃。被教会抛弃，就等于被整个贵族世界抛弃，被贵族们遗弃之后，这些银行家就毫无用武之地。

然而这位皇帝借了钱……如同女王陛下的做法一样，他的拖延症在战争结束后就立刻发作，并且立即病入膏肓，和他的精神疾病一样严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时至今日，银行都收不回这笔贷款。

而这位皇帝陛下搞了个正常操作，他把到当地传播主的福音和十一税的正常福利交给了教廷，整个教廷都当做没这回事。

教廷要让银行交出这一年的利息，利亚的银行家们在买凶杀了自己这个结局之前，找到了另外一条“生”路。

他们加入了炒热荷利兰的郁金香种球的队伍。

利亚的银行还是有很多钱的，毕竟他们的底气就是教产的资金。而教会方面也有利亚的说客，教会在各方扯皮的阶段，也没有考虑立刻收回自己在利亚投资的本金。

现在，荷利兰的郁金香种球已经不再是区区一个种球而已，它们不再是盛开美丽花卉的植物，它们是比黄金更贵重的交易物。

哪怕这些购买的商人们没见到实物，也愿意交易一张种球相关的货单。

这些货单在整个荷利兰和整片大陆流传，女王陛下也看到了艾普随信寄来的一张货单。

这张货单上面显示可以凭此向荷利兰某地的某个花农兑换赫兰这一品种的种球10枚。

在艾普的信上所言，这些一张提货单可以换10枚金币。

一枚种球价值一枚金币，这还是一个月前的提货价。

在货单落入女王手中的这一刻，这个货价就可能比上个月它刚刚被交易时的价格翻了一倍。

这个价格太暴利了。

正是如此，女王才不愿意加入这场混乱的金钱战争。

面对这种金融危机，女王陛下发动自己的宣传机器，推波助澜了这场炒钱热潮，可她在心中，打从心底厌烦这个被放出来的罪恶。

潘多拉打开魔盒的时候，放出来的那些灾难里面是否有金融危机这么一个灾难呢？

最后放出来的希望真是万金油的解释方式，可是无论哪一样的天灾都无法和**相提并论。

女王陛下心中有些愧疚，但实际行动却一点也不慢。

皇帝陛下该如何考虑呢？

她开始在自己的国内宣扬了新大陆的前景，让那些无法继承家中土地的长子以外的男人们对新大陆的土地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只要渡海而去，就能获得肥沃的土地。

哪怕他们的船只会在海上翻覆，哪怕他们最先见到的可能是沙地，但是这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或许会死在前往新大陆的路上，或许会死在新大陆上，但是总有人能够活下来，他们会在那片新大陆上扎下根来，建立属于女王陛下的殖民地。

现在女王陛下需要考虑的是全大陆的资金都涌向荷利兰，而在这个金融泡沫被戳穿之前，自己先争取到更多地新大陆利益。

大陆上的君主们也该看穿了这个泡沫骗局，也不知道谁先揭穿这场骗局。

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所有的君主，即便他们本人没有看出其中的奥妙，他们身边的保守派也会嘀嘀咕咕这种疯狂的行动是“恶魔在商人们的耳边低语”，人们似乎又想起来了利亚发生的事情。

失去了原本巅峰地位的利亚回到了“他们本来应该回到的位置上”，利亚人开始质疑一切，他们开始质疑是否是自己奢侈的行径导致了此刻的败落，除了控制利亚的十二人议会的议员们和他们的亲属家眷之外的其他人，那些失去了投资船只的工作而变得身无分文的人们，开始聆听起一个苦行僧的教诲，他们在城中焚烧丝绸和挂画，还有那些精美的油画也被火堆付之一炬。

在这个时候，艾普`布朗前往了利亚。

她离开了陷入了疯狂的荷利兰，再一次前往了利亚。

艾普在利亚做了一些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小小鸟们将艾普那危险又惊悚的行动写成了报告寄回给了总管大人。

克劳迪总管已经不希望女王陛下继续去看那些话剧剧本了，这些剧本已经不再是原本轻快可爱的恋爱喜剧，已经向着比绿帽剧情更加错综复杂的狗血虐恋希腊神话式的伦理剧发展了。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总管大人将艾普的报告文件交给了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打开了报告，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非常简洁明快的公文报告，但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内容，让女王了解到，艾普还是那个艾普，她还是那个死到临头依然在船上翻找赎金向海盗赎回自己自由的女商人。

她用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计，从疯狂的利亚人手中偷走了一大批本应进入火堆的物品。

她用劣质的丝绸换回了名贵的织物，她用仿造的油画换回了珍贵的艺术品，她用劣质的石膏像换走了真正的雕像，她是个天才，是个疯狂而又危险的女商人。

女王陛下看了这份情报，又看了一遍，随后她让总管大人将威廉叫过来，把这份文件给他看，让他编排一部新戏剧。

“哦，既然艾普是女人，”女王陛下说道，“我不想看到男人演个女人了。”

年轻的女王陛下貌不惊人，却语出惊人，震惊四座。

“我想看女人演女人。”

这个愿望和剧作家威廉的愿望不谋而合[1]。

女王陛下向列奥纳多展示了艾普寄回来的那些珍贵的艺术品，其中有米开朗琪罗的雕像，也有桑西的画像，这为以天使长起名的画师的画像让女王陛下夸赞不已。

艺术家总是互相妒忌对方的才华，又不甘心自己落于人后，尤其是一位拥有这个基督国度里最高权力的女性对自己说起另外一个人的天赋是多么厉害，他的作品又是如何的出众时，有自尊心的艺术家心底那份自傲发作——

列奥纳多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话题。

“陛下，”他说，“您如此欣赏桑西的画作，是否不曾见过我的画？”

女王陛下微微一笑，她当然见过，她不仅见过，还知道这是克劳迪总管连蒙带骗搞回来的画。

若不是他告诉自己，已经留下了足够的金子，她也不想要这种偷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