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 克劳迪总管就已经醒了过来。

他的身上穿着普通的棉布睡袍, 双脚穿上柔软的拖鞋，洗漱完毕后, 简单地吃过了面包，喝了清水。一切都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完成。

随后，他习惯性的拉开窗帘, 确认了窗外的天色后，换掉身上的睡袍, 换上了绣着乌鸦的黑袍，换好鞋子，这才打开门, 对守在门外的侍女们说道：“走吧。”

披着黑斗篷的侍女们弯下了腰，等克劳迪总管走到她们前头后，她们才悄无声息地一路往前, 向着女王陛下睡下的房间而去。

走廊的转角处是值夜班的骑士，他们向这位阉人总管低头示意。

或许除了那个奥斯曼帝国的后宫总管, 这位总管大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拥有最高权力的阉人了。

这个掌握了一个恐怖的情报机构的情报头子, 一个整天面带笑容, 不知道其他表情的人, 比一个易于动怒地人更加的令人感到恐惧。

因为后者发怒时, 只会拔剑而起，要求决斗，或者是直接拔剑相向，但是一个笑容满面、城府极深的人, 却令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自己动手。

“未知”才是最恐惧的东西。

守在女王陛下房间外的侍女们看到了克劳迪总管，她们低下了头，向总管大人行了礼，而总管大人则示意她们不要开口，打扰了里面尚在休息中的女王陛下。

他敲了门，女王陛下拉了拉自己手边的绳子，绳子上系着的金银两色的铃铛叮当作响，这是女王陛下的回应。

克劳迪总管推开了门。

自从巡游回宫后，女王陛下的精神就不太好，或许也有伦敦连续的坏天气的缘故在其中。

毕竟坏天气总让人神经紧张，又让人精神紧绷，一不留神，就容易出事。

而且绵绵细雨还会带来寒冷和潮湿发霉易于生病的恶劣环境，为了遗忘死亡、糟糕的环境、还有坏天气，无论男女，都会选择喝酒。

酒可以驱逐寒冷，也可以让人的神经不再察觉到周围糟糕的天气。

在推门的时候，总管大人想到了一些事情。女王陛下还是一位小公主的时候，就不喜欢和其他人待在同一个房间睡觉。

那个时候的公主殿下的处境已经非常的糟糕，为了不让国王陛下因为离婚的事情而迁怒公主殿下，她只能东躲西藏，就算身处同一个王宫，但是这对父女却像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被某种透明的玻璃墙隔开了，他们生活在不同的空间里面，公主殿下时常会躲到家庭教师们的床上睡一会儿，那个时候的女教师们和女仆们都会替她打掩护，整个王宫的仆人们，都同情这位王后的女儿。

他们都认识王后许多年，也见过国王和王后曾经恩爱的时光，他们不能理解一位国王想要儿子的执念有多么可怕，他们只知道没有教皇的点头同意就“不可离婚”，他们的国王也买不到那张“离婚特许证”，哪怕之前罗曼帝国的历史上也有皇帝拿到过这张特许，但实际上的情况并非如此简单。

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之下，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绝大多数的人，甚至是那位国王下定决心要娶的女人的战友，都同情这位公主。

出于立场，“那个女人”的队友们会攻击王后，国王的律师们则找出了各种“法律”条款说他不可娶大哥的妻子，但是这一切的答案早在十多年前的教皇特许就已经尘埃落定，而现在这桩旧事又从尘埃里被翻出来，他们将这件沾满了灰尘的旧事当做是一项攻击王后贞洁和这段婚姻有效性的事情加以大肆抨击，人们都知道国王要离婚，王后是无辜的，那个诱惑了国王的“那个女人”是不曾与神之子见面前的抹大拉，是魔女莉莉丝，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人们不能同情王后，这是宫里的“不正确之事”，他们只能将自己的同情传递给王后的女儿、国王的女儿，那位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的童年和少女时代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克劳迪总管将自己能够教导的东西都教给了她，可这并不代表登上王位的女王陛下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

这个时代的人不会用“心理健康”这个词，他们会用“性格古怪”这个词来形容所有不符合正常价值观范畴的人。

比如女王陛下喜欢洗澡到了一种令仆人们厌烦的奢侈程度，比如说这位女王陛下在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待在卧室的套房外面守夜。这本来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如果女仆们不陪在外面的小套房里面，她们又怎么会知道卧室里的女主人有什么需求？

女王陛下就不喜欢自己在睡觉时有人待在自己的身边，她给自己的床边系了一根绳，绳子上系了一连串的金银铃铛，这些铃铛一响，就代表着女王陛下需要人过来了。

这根绳子自从装起来后，也没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女王陛下穿着丝绸睡袍坐在了床边的梳妆台的椅子上，她靠在椅子上，手上已经拿起了昨晚扔在上面的一份文件。

进屋之后，克劳迪总管的目光扫过放在女王陛下床旁的那柄长剑，他的目光没有停留，而是落在了窗帘上。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早晨的光。

“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这一天的女王陛下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克劳迪总管配合的问道：“陛下，您愿意告诉我吗？”

女王陛下拿起了文件，念起了上面的文字。

“……前略，”她用简单明快的两个单词结束了前面冗长的废话，“您忠实的下属，艾普`布朗，”说到这里，女王陛下停了一下，看向了克劳迪总管，总管大人笑着回答，“这就是那位您非常喜爱的女商人吗？”

“是啊，就是她。”女王陛下继续念起了信，依照她的逻辑，这封信上的谦辞和过于无用的华丽修饰词都被她从口中删去。

“我在利亚人的商队中获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在我们的本土大陆上，现在流行起了郁金花种球的买卖，这是一个从荷立兰流行起来的买卖，人们追逐漂亮的郁金香，自然越是珍惜罕见的郁金香种球，就越是能够卖到高价，有的种球今年尚未发芽，就已经被预定了未来五年的所有后续分芽……”

说到这里，女王陛下大笑起来。

“这不就是以前利亚人搞过的事情吗？他们倒卖教皇的赎罪券，在有赎罪券之前就先把这些口头商谈卖出去，至于能不能拿到赎罪券，嘿……”

女王陛下想到自己还欠着教皇几大箱子的金币，就快乐的不行。

能够从教皇哪里骗到钱才是本事，有本事就为了这点金子和她来打一架。

靠什么和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