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 周时予看向拥抱时、掉落在地的光碟,轻拍着盛穗后背:
“要带它回去么。”
长久的拥抱结束, 盛穗双脚掌着地, 舒缓的痛感让她长出口气,低头垂眸。
一路被她小心翼翼保护着,生怕磕碰的光碟, 现在不仅盘身碎裂两半,连盒子都爬满细长裂纹。
像极其中所记录、周时予过去满是泥泞与伤疤的过去。
“......丢掉吧。”
良久, 盛穗听见她这样回答, 蹲下捡起光碟透明盒, 自言自语般低声:“我不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你。”
她深吸气, 正欲起身时黑影压下,温热有力的大掌和手臂从她腿弯穿过,轻松将她打横抱起。
盛穗抓着光碟, 不方便环住男人脖子,人不由往周时予怀抱里缩了下。
见她动作是下意识的依赖,周时予勾唇低声笑了下, 拖着她细月要向上掂了掂:“你看, 这样我们谁都不必弯腰或踮脚了。”
“穗穗, 我会找到让彼此都舒服的拥抱姿势。”
盛穗闻声抬头,在撞进男人眼眸前被吻在额头,温热一触即分:“你只要再多分我一些耐心就好。”
“好。”盛穗向来对周时予最有信心, 也知道整件事里、她才是唯一的短板。
垃圾桶里丢掉光盘,她默默将头埋进男人胸膛, 耳听白衫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轻声:“......对不起啊,要是我再强大些就好了。”
强大到能够保护他就好了。
周时予稳稳抱着人沿海岸线走, 身侧是白日最后的春光坠入海天分界线,岁月静好,只觉得胸腔要被溢满的满足涨破。
他们在昼夜交接时接吻相拥,或许他们就会日夜相伴到生命尽头。
暮色漫上,周时予感受着脚下时而尖锐的礁石,不免心疼起怀里爱人踮脚抱他时的疼痛,沉沉道:
“......穗穗,不要道歉。”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很快,两人回到低调奢华的阿斯顿马丁车上。
盛穗拉开副驾驶座车门,进去就发现两个座位之间的卡槽里,有一个扁扁的长方体黑软盒——便携式胰岛素冷藏盒。
她对这个再熟悉不过:未开封的胰岛素对温度有特殊要求,需要储存在2-8摄氏度的恒温空间。
从前盛穗都把胰岛素放在冰箱冷藏,婚后搬出去,就放在周时予事先买好的小冰箱里。
沉默着,她拿出冷藏盒打开,果然看见被冰袋包裹的胰岛素笔,以及配套针头、酒精棉片、血糖仪和测试纸。
“......”
早晨出门走的急,她没带包、也自然忘记带胰岛素,所以她直到天黑也不敢吃饭。
可这件事她分明电话里才说,周时予又是怎么知道——
余光瞥见盒子表面的一根猫毛,盛穗几秒后恍然地无奈摇头。
家里养猫、自然处处都是监控摄像头——
这也就意味着,从她清晨早起,到起身被平安“骗”去书房,再到恍恍惚惚吃早饭,甚至于匆忙出门而没带放药的背包,男人都在监控录像里,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之后怎么找到她,也只要找个人全程跟在她身后,再一个电话就能得到答案。
周时予实在是太聪明的人。
“......我想翻你包不太礼貌,就从家里拿了新的。”
单手开车的周时予在旁出声,盛穗注意到,男人没带表的左手搭靠在车门扶手、恰好压盖住疤痕,目视前方:“饿的话,可以让田阿姨提前准备饭碗;不饿就回家再弄。”
“麻烦田阿姨吧。”
盛穗不想周时予太辛苦,低头发短信时,忽地意识到在面对生病的爱人时,她和周时予相比之下的浅薄。
半自嘲地摇摇头,她突然想到上学时,老师老生常谈的一句话。
——最可怕的不是聪明人、也不是刻苦生,而是那些本就天资聪慧的学生,比你还努力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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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几分愧疚,以及自小对“笨鸟先飞”理论的深信不疑,盛穗回家换‘/’洗后,就在客厅沙发上查询相关“双相情感障碍”的相关资料和书籍。
读书时,她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成绩不算最顶尖却一直优异,从不偏科还乖巧省心,下发的练习题再基础,都会听话地再做一遍。
此时此刻,盛穗几乎是拿出备战高考的态度,利用网络找出书单和几篇论文后,行动力极高的立刻列出阅读计划表。
她全程太投入,以至于周时予喊她几次未果、不得不亲自过来时,盛穗都毫无察觉。
镜片倒影冷白的屏幕内容,周时予黑眸在她密密麻麻的书单扫过,温声:
“穗穗,打针吃饭了。”
“......嗯?啊好的。”
十分默契的,两人在饭桌上都对白天的事闭口不谈,连带着那幅画、那本日记,以及这两天的事都自觉规避。
冰箱里备好的午餐没吃,不好浪费,周时予晚上只简单新做了一荤一菜一汤。
给盛穗舀汤时,周时予询问道:“上次说的血糖监控仪,明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盛穗的确还有别的事要问,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好。”
周时予大概错把她的犹豫当作害怕,柔声安抚:“市面上的几款我都试过,最后选定的Dex G6,佩戴过程基本没有痛感,防水和蓝牙连接也不错。”
盛穗听男人流利说出使用感受,微微睁大眼睛:“你试过?什么时候?”
周时予熟练将蒜香排骨剔骨,夹肉放进盛穗碗里,自然语气像是在说日常小事:“嗯,市面上出新款,我都会试试。”
见爱人依旧表情惊讶,周时予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放心。”
“如果会痛,我不会忍心让你去试的。”
盛穗有一时的失语。
周时予根本不是糖尿病患者,却在他们没结婚、在她并不认识他之前,把她没考虑过使用的仪器,都替她试了个遍。
甚至连他创业后,投资至今的第一个项目,都是关于糖尿病的药品和器械研究。
盛穗放下筷子,又挨过漫长几秒,听见她哑声响起:“......你还做过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从平安到田阿姨、从Z到成禾、再从小巷画作到日记本——周时予究竟还瞒了她多少事。
“大概还有一些,”周时予的答案模棱两可,“可能我也不太记得了。”
为什么会记不得?
是不是梁栩柏说的那些电击疗法、夺取了男人的部分记忆?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