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中藏书千万, 许多都是仅存于世的孤本, 价值非常理可以估计, 结果德妃来了一招‘失心疯’, 将那么多的书都给烧了……苏鲤发自内心地觉得那些书籍可惜,同时, 又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大对劲。
德妃前几日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疯就疯了?
另外一边,尚书房中。
小黄门将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送到尚书房时,许多皇子还未到,兄弟俩就坐在那犄角旮旯的位置上开始温习功课。
苏茂林小声问苏修竹,“弟弟,姐姐说的那个方法, 是不是太过凶悍了些?以杀止杀,这得要多少人的命啊!”
苏修竹斜眼看苏茂林,“莫非哥哥你有更好的办法?”
苏茂林摇头,“并无, 只是觉得姐姐这方法有点不太人道。”
苏修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何谓‘人道’?哥哥你那种想法,便是先生所讲的妇人之仁。若是杀一人可保一百百姓安宁, 这一人你杀还是不杀?若是屠一山寨可震慑整个南疆,使得南疆蛮人归心, 这一山寨你屠还是不屠?”
苏茂林语塞, 他也知道苏鲤说的这个方法好, 甚至可以说, 苏鲤说的这个方法是目前为止,能够想到的所有方法中,唯一可行的方法。可他就是觉得‘以杀止杀’有些残暴。
苏茂林摇头晃脑地翻开了书,小声嘀咕,“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想不到比姐姐说的这法子更好的法子,并不代表就没有更好的法子存在,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的。”
苏修竹在思想上与苏鲤达成了高度一致,苏茂林心中的‘仁义’却占了上风。
等到先生问的时候,苏茂林并未按照苏鲤说的那一套来,而是省去了‘以杀止杀’的部分,仅仅提到了将中原人迁入南疆,令中原人以行动教化南疆,带动南疆发展这些。
先生含笑点头,“可,不愧是苏都督的长子,这法子与令尊如出一辙,深得令尊精髓。”他转头就又去问苏修竹,“你呢?”
苏修竹与苏茂林本是同胞双生子,但二人的长相与身量渐渐有了区别。
苏修竹的个头略微要高一些,身量略显单薄,苏茂林个头比苏修竹略矮一些,身量厚实,面向敦厚,相比下来,苏修竹的面向更显刻薄寡恩。
他当着先生与一众皇子的面,说出来的话也是相当刻薄寡恩的。
“南疆之人多野蛮好斗,单单是一句令中原人以行动教化之,说起来简单,可要是做起来,何其之难?怕是中原人去了南疆之后,连活都活不下去!忘记南疆之人是如何屠戮中原百姓的么?累累血债,就被一句以行动教化南疆所概括,未免太过空泛了些。”
“南疆之刃好斗好杀,若是不将他们的杀心彻底震慑,谁能保证迁入南疆的百姓就一定能平安存活?若是连百姓的平安都无法保证,就贸贸然将中原百姓迁入南疆,无异于送羊入虎口以测斑斓大虎是否有仁义之心,甚是理想,甚是想当然,甚是荒唐!”
苏茂林“……”弟弟你咋了?火气怎么这么大?
尚书房的先生也挑眉看了苏修竹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出现微澜。
“大胆!”
“甚是大胆!”
“好一句以杀止杀,你可知道这四个字若是成为现实,会多出多少条亡魂?中原人的性命是性命,南疆百姓的性命就不是性命?”
尚书房的先生逼问苏修竹。
苏修竹怡然不惧,“先生问我中原人的性命是性命,南疆百姓的性命是不是性命,那我再反问先生一句,南疆蛮人的性命是性命,中原百姓的性命就不是性命吗?中原百姓本可以在故土之上安居乐业,却被调去南疆,羊入虎口,这就公平吗?这就对吗?”
“寻衅滋事的是南疆人,承担恶果的自然也是南疆人。为了护住恶人的性命,却要无辜百姓的性命去填那无底洞,何其荒谬?!”
“以杀止杀,并非宣扬要大肆杀人,而是以此雷霆手段来镇压那些不安分之人。昔日之跶虏,频频侵扰我大燕北境,若非镇北军以雷霆手段取了跶虏天兵的性命,攻破跶虏王都,先生觉得能有如今北境的安宁吗?”
“若是以先生的看法,那是不是应当从北境或是中原多多调取粮食与百姓,送至跶虏,粮食供跶虏糟践,百姓供跶虏□□,这才是好方法?”
尚书房的先生笑了一声,撩起袖子,从苏修竹比起了大拇指,“总算将你的棱角锋芒逼出来了。瞧瞧你平日写的文章,明明心中藏有大江大河,却偏要学那些优柔寡断之人,写一些看着就酸倒牙的无用烂文。往后你要作文章,就按照今日这般表现来作文章。”
苏修竹已经做好了被先生劈头盖脸骂一顿,附带傍晚下书房是被先生留下罚抄书背书的准备,却没想到并未等到先生骂他罚他,而是等到了一波真情实感的夸奖,他的脑子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呆呆愣愣地坐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授课先生拱手道“多谢先生。”
尚书房先生点头道“我之前心中还纳闷,苏都督膝下共有一女二子,为何那女娃娃心中有勇有谋,到了你们兄弟俩这儿,勇就给丢了,今日方才见到你苏修竹的勇,苏茂林,你尚且略微差些。人存于世间,心中须有仁德,否则寸步难行,但这份仁德切不可变成妇人之仁。诸位都听好了,舍小取大,亦是仁德。”
坐在前排的十三皇子扭头看了一眼苏修竹,又看了一眼苏修竹,他有些好奇这兄弟俩的姐姐究竟长什么模样?怎么就被先生夸为是有勇有谋了?
授课先生在尚书房中同一众蒙童稚子的对话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在纸上写下了‘以杀止杀’三个字,不断地思量,“这以杀止杀有镇北军,可该遣何人去发展南疆呢?”
有些人,平时不会想到,但一旦到了有用处的时候,就会记得格外清楚。
皇帝又想到了以一己之力将北疆治理得井井有条的苏崇文。
他问荣公公,“小荣子,今日在尚书房中提出‘以杀止杀’的,是何人?”
荣公公恭恭敬敬地回答,“正是苏都督次子,苏修竹。”
皇帝笑了,“既然是儿子挖出来的坑,那就让他亲爹去填吧。让中书省替朕拟一道旨意,令中都督苏崇文携带家眷进京吧,中途可省亲两月,让他们进京看看,他那一女二子在宫里养的怎么样,也好让他们放心。”
“另外,再替朕给苏崇文带个口信,让他好好干,工部尚书年纪大了,最迟再有三四年便要退了。”
荣公公俯耳,“嗯,嗯?”
皇帝愣住,“嗯什么嗯?”
“然后呢?”荣公公不解。
皇帝抄起手边放着的橘子来,朝荣公公砸了过去,“哪有什么然后?把这话带到就行了。”
荣公公这会儿才明白,感情皇帝是要给苏崇文画一个大饼啊!
想让马儿跑,不仅得让马儿吃到草,还需要告诉马儿,前面有更鲜嫩多汁味道好的草可以吃,这样才能让马儿主动撒蹄狂奔。
荣公公发自内心地拍皇帝马屁,“陛下英明。”
皇帝老神在在地剥了一个橘子,神色晦暗莫名,不知道心里又开始算计谁了。
苏鲤穿着官服到了尚工局,只见了佟月一面,还未来得及多问,就被佟月给安排了个明明白白,“苏女师,今日尚工局实在太忙,一片女官都快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若是处置不好,引来陛下盛怒,怕是我们的项上人头都得挪个位置。尚工局实在无法好好招待你,你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待着,甜蜜饯儿也没人去尚食局拿了,果脯倒还有一些,不过已经放了一两日,味道想必不好了,你同尚食局那边熟,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尚食局寻摸。”
撂下这一堆话后,佟月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苏鲤心道,好像我来尚工局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一样,她在尚工局内寻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将自己之前没能看完的书又拿了出来,自个儿洗了茶壶,寻到了茶叶,煮上一壶,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塌上品茶看书,就见一个人影找了进来,在尚工局中四处张望了一阵,没看到她,扯着嗓子问,“苏女师在吗?陛下要往北疆中都督府上传旨,差奴才过来问问,苏女师可有什么家书需要一并带回?”
这个还真有,她每天都会写日记,兴致不高时就写寥寥几句,性质高时,就写他个十页八页,早就攒了厚厚一摞,听到这内监问,她赶紧随着内监回了春和宫,将那本厚厚的日记拿出来,郑重地交给那内监,道“麻烦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