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鲤本来就是一个成熟的灵魂, 她对于住进宫里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畏惧, 每天吃好喝好, 还得带好苏茂林和苏修竹, 再加上荣公公给她遣来一个能替她出去买书借书的小黄门,日子过得并不无聊。
苏茂林和苏修竹倒是有些不大习惯, 可苏鲤在一旁哄着,御膳房每天还变着花样送些吃的过来,兄弟俩也就渐渐消停了。
等到了入宫第三天晚上,用过晚膳后,苏鲤带着苏茂林和苏修竹在这春和宫内一遍又一遍地绕圈子,顺带着叮嘱兄弟俩。
“茂林、修竹,明日到了尚书房之后, 你们都记住,要学会内敛。不管学会没学会,听懂没听懂,都藏在心里, 若是先生不问,就不要说,回来问姐姐, 姐姐教你们。”
“若是先生问了,你们也确实有不会的东西, 可以问先生, 但若是听到一些嘲笑之言, 你们都需要忍住。”
“不管是得宠还是不得宠的皇子, 都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忍住了,小命便能保全,若是忍不住,那我们姐弟三人都得人头落地,身死异乡。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苏茂林和苏修竹齐齐说‘是’。
苏鲤知道自家这俩弟弟的性格,只要答应了她,就不会生出事端,这才放下心来。
姐弟三人就是这样的日常交流方式,殊不知落在别人眼中,就变成了一窝背井离乡的小可怜正在商讨如何在宫中苟且偷生的可怜戏码。
在春和宫里主事的徐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她一直都不远不近地跟着苏鲤姐弟仨,听到苏鲤叮嘱苏茂林与苏修竹的话,徐嬷嬷险些泪崩。
这深宫就像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豺狼虎豹,不管你活得多卑贱,还是活得多高贵,只要一步走错,就可能踏入无间地狱中,永世不得翻身。
受宠如栗贵人,因为牵扯到了乌头毒案,还不是顷刻间富贵散尽,变成了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可怜人?
只是不知道这姐弟仨在宫里能活过几日。
徐嬷嬷不会想到,看似无害的姐弟仨,实际上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且看十年后,她眼中像面团一般性子的苏鲤可是敢掐着皇帝的脖子给皇帝灌下药汤送皇帝归西的狠人。
另外一边,皇帝也差荣公公去各宫各院以及皇子所传了一遍口谕。
大概意思是,各宫各院各皇子各公主都需要严于律己,莫要在功臣之后人面前失了皇家的体统与威仪,更不能仗势欺人。
在做出将苏鲤姐弟仨接入宫中的决定后,皇帝心里其实犹豫过好一阵子。
以苏崇文的品阶,早该将妻儿送入京城养着了,可这样做的前提是苏崇文三妻四妾,然而苏崇文为官将近十年,从未纳妾,膝下子女亦是相当单薄,仅有一女二子。
若是将苏崇文的妻子与儿女全部接入京城,独留苏崇文一人居于北疆,恐苏崇文心生怨怼。
若是将苏崇文的妻子接入京城,子女留在北疆,皇帝又担心苏崇文眨眼就忘了糟糠妻,给一女二子重新寻个花枝招展的后娘。
思来想去,唯有将苏崇文的一女二子接入京城,养在宫中,这样才能稍微稳妥些。
那留在苏崇文身边的苏夫人就是制衡苏崇文的刀,想着苏崇文这么多年不敢纳妾,定然是个惧内的,若是苏崇文敢舍了一女二子生出反心,他夫人就能和他吵翻天,将他的后腿给拖死!
当然,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
他打定主意要替苏崇文好好养孩子,可万一这俩孩子在宫中出了什么事,那他真是百口莫辩,极有可能将苏崇文给逼急,指不定苏崇文会折腾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皇帝身上的乌头毒还未除尽,他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最后定了下来——约束好自家孩子,敲打好各宫各院,绝对不能委屈了这苏家一女二子,保护好这苏家一女二子,就可以为大燕的国库源源不断地挣银子,还能保平安啊!
皇帝敲打自家孩子,苏鲤敲打自家弟弟,等到了第二天,苏茂林与苏修竹兄弟俩被小黄们领去尚书房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苏茂林与苏修竹谨记着苏鲤的提醒,本着低调不生事的原则,提前寻了尚书房中最犄角旮旯的地方,安安静静的铺开纸笔,开始写大字。
那些皇子都得了皇帝的敲打,也怕自个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惹得皇帝生气,失了帝心与帝宠,都当苏茂林与苏修竹是洪水猛兽,连正眼都不看苏茂林和苏修竹一下,生怕这俩娇气包误解了什么,再跑去找皇帝告状,毁了他们的锦绣前程。
虽然尚书房中的气氛有点怪,但一没人惹事二没人生非,授课的大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这些授课的大儒原先还对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抱有挺高期待的,毕竟这兄弟俩是皇帝亲自称赞过的少年英才,结果他们亲自一试,这俩孩子不是‘嗯嗯’就是‘啊啊’亦或者是‘哦哦’,就像是那锯嘴的闷葫芦一样,半天都问不出一个屁来,大儒们就明白了,这俩少年英才估计是皇帝为了面子好看,随口封的。
大儒们不再过问,授课时依旧谈天论地,讲着那些经世治国的大道理,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就喜欢这种没人过问的自在氛围,兄弟俩互相作伴,时不时挤一下眼睛抬一下眉毛,倒也不觉得无趣。
到了尚书房放学的时间,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跟着小黄门回到春和宫,高高兴兴地用过晚膳,将白天学到的东西说给苏鲤听,一面是弥补苏鲤无法进尚书房同他们兄弟俩一并听课的亏欠,一面则是巩固当日所学,好叫自己学的再明白些。
苏鲤每日都需要去六局轮值一个时辰,说是去轮值,其实她就是去当吉祥物的,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去那儿安安静静地待到一个时辰结束,然后再回去便可。
六局的人对其它的宫女内监凶,对她却就像是对亲闺女一样,她稍微在六局办公事的地方走动走动,都有人担心她累着。
苏鲤在皇宫里享受到了原先在家中都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可她并不敢放轻松。
她依旧会时不时地做梦,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晚上睡不舒坦,白天就去轮值的地方睡,等到内务府的人将皇帝承诺给她的百炼炉给送来时,苏鲤就又差内监去太医院御药房取了一次药。
她之前给苏茂林与苏修竹兄弟俩吃的都是打熬身体的药,兄弟俩身体的底子已经打熬好,自然就得学点别的。
在苏鲤看来,一个男人遇事时能不能镇定不乱,最大的倚仗便是力气与拳头。
不管苏茂林与苏修竹有没有习武的打算,一身筋骨都必须练瓷实。
苏鲤让内监寻了根毛竹过来,开始每天都在春和宫里追着苏茂林与苏修竹兄弟俩‘打’的生涯。
她这‘打’,并不是毫无章法地虐待自家弟弟,而是将自己在梦中所学到的那一套淬炼筋骨皮肉的方法都融到了毛竹中去,帮苏茂林与苏修竹淬炼己身。
效果是相当明显的,苏茂林与苏修竹的胃口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一日三餐都想要吃到大肉,兄弟俩脸上原先还有些婴儿肥,这会儿已经全都褪去了,小肚腩也收了回去。宫里的衣衫本就比宫外要好,兄弟俩还被苏鲤给‘□□’得挺拔了许多,往那儿一站,就如同一把开锋的宝剑般,让人不敢轻视。
春和宫的宫女原先还以为苏鲤疯了,可见苏茂林与苏修竹都不叫苦喊痛,她们也不敢做什么,过了几日,这些宫女们就把‘苏鲤想家想疯了,日日都把骨肉兄弟揍得哭爹喊娘’的消息传遍了三宫六院,唯独年长的徐嬷嬷看出了门道——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的精气神已经大变了样。
徐嬷嬷稳坐泰山,皇帝却是坐不住了。
他管着宫里人不敢向苏家子女下手,这苏家子女怎么就窝里斗起来了?
那当姐姐的到底生了一颗多么狠的心,怎么就能将亲兄弟给揍得哭爹喊娘呢?
皇帝赶紧派了荣公公来春和宫,荣公公进门就看到一出苏鲤抄着毛竹在后面鸡飞狗跳地追,苏茂林与苏修竹在前面抱头鼠窜地跑的画面。
“哎哟喂,小祖宗,你这是干嘛呢?把你两个胞弟给打坏了,你这不是想让皇帝摘了这一宫之人的脑袋吗?”
“徐嬷嬷,您还站着看什么,赶紧过来拉啊!”
荣公公跑进了混战圈中,就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想要护住苏茂林和苏修竹,却见这兄弟俩根本不往他身后躲,就仿佛脚板底踩了滑溜溜的鲶鱼一样,呲溜一下就从他身边钻过去了,苏鲤手里抄着的那根竹竿却朝着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荣公公花容失色,尖叫出声,好在苏鲤胳膊里的力气够大,及时收住了手,那竹竿在距离荣公公的脸不到一拳的距离处停下。
苏鲤喘着气把竹竿丢到一边,问“荣总管,您怎么来了?”
荣公公吓得大喘气,“小祖宗,你这是闹什么?宫女们都把话传到皇帝耳中去了,说你想家想疯了,疯狂地摧残自家兄弟……我刚刚都寻思,要不要请太医来给你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