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觉得自己本就应该是天下共主的,盒中女子从一开始就说了。
他慢慢地也明白过来,那盒中女子是知道他的未来发生之事的,而她讲的故事是跟自己有关的故事,有出入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然而即便小嬴政还很小,他也知道成为天下共主不会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与那人都一样,他们都需要帮手,仲姜、先生,还有吕不韦,他们都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但自己确实是太小啦,很多事情也想不周全,而先生就是那个能为他答疑解惑之人。
小嬴政难过呀,为何盒中嬴政和自己一般大,就想得那般周全呢?
那是谁写的书,写自己的人就不能把自己写得厉害点吗?可惜自己不是书中的人。
一旁听到嬴政惊人的言论后,屈幸沉默了许久。
在此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认真地思考一个三岁稚儿将来成为天下共主的可能性。
吕不韦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一些,他只认为吕不韦有胆子,现在轮到自己,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吕不韦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在这质子府。
此事若成,当真此生无悔矣!
小公子的条件有多好,他是再清楚不过的,王室血脉,麒麟之才,有志气有胆识,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说:“小公子若是认真的,老夫祝小公子如愿以偿。”
看着对他行礼的先生,小嬴政没有拒绝。
他想先生果真是个聪明人,而且还很有眼光。
“如此,先生便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先生需要名声。”嬴政指着桌上那些东西。
这事情他本想让姜子去做的,但仲姜终究是个女子,与人交流多有不便,这下便让先生去做,“有了名声,方能寻觅更多的帮手。”
就像那故事中嬴政的亲卫一般。
有了那样的打算,屈幸自然就是真的把小公子往他所期盼的那个方向引了。
而做这些事情,再不是像从前那般只要不犯大错就行,因为在那样的身份下,即便一个小小的错误,也能酿成弥天大祸。
与小嬴政将事情的安排都梳理了一遍之后,屈幸惊奇地发现,似乎此番小公子在自己面前已然是藏拙了。
他说的这些,哪里是一个小娃娃能安排出来的?
不说其他,就是那学孔子弟子三千,也非常人有之魄力。
但也或许是因为小公子年纪小,才能有如此胆量。
只是有些现实还是应该让小公子知晓的,否则,他要是倾注了太多的不切实际的希望,痛苦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小公子可知此路之艰辛?”
嬴政嗯了一声,“事情哪有不艰难的?先生说我做出这些东西更艰难还是我完成大业更艰难?”
小小嬴政心中叹息,他还是得用那个人的法子来拉拢人才啊!总有一日,他要超越那个人,想出比那个人更好的法子。
“当然是……”坐在嬴政对面的屈幸想说当然还是成就大业难。可是或许做出那东西不算复杂,那为什么千百年来就没人能做得出来呢?
至少还有人曾成就大业。
屈幸颔首,“老夫明白小公子之意了,往日,倒是老夫小瞧了小公子。”
小嬴政表面丝毫不显,实则心里已经开出一片小花了,他果然是喜欢被夸奖的。
“往日之事不必再提,多谢先生相助,你我做好日后之事便是。”
屈幸自然应下。
仲姜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小嬴政去她房中看她时,房中还萦绕着浓浓的药香味,那味道呛鼻,可他恍若未觉,直接坐到了仲姜的床边。
小嬴政亲切唤她阿姊。
“阿姊,你好些了吗?”
仲姜勾唇,然而却气若游丝,“小公子,阿姊没事。”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阿姊的称呼,其实以往她都是守着规矩的,可这时看到小公子难过,也不想那么多了,还劝说:“小公子莫要伤怀,公子可曾责罚小公子了?”
嬴政摇了摇头,鼻尖泛起酸意,只是年纪虽小,他也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他不能随意哭的。
“阿姊,你好生歇息,若旁人问起,你只说家中菜谱已尽数交与我,这事由我来做,你快些好起来。”
仲姜心中内疚,若是她早日劝着公子,不叫公子出府,就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如今倒好,自己受了伤,也不知多久能好,屋内的地洞也不能再挖了,要是遇上危险,小公子该怎么办啊,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此时也全然没有力气。不多时便眼皮发沉,几乎是晕着睡了过去。
嬴政吩咐人好好照顾,而后与父亲谈论菜谱之事去了。
他知道作为父亲的孩子,他自然应该是毫无保留的,可是他是记得那人说的话的,人要有倚仗,他不能让仲姜成为那个怀璧其罪的人。
这日嬴异人难得地没有出门,他只要不出门基本都是在书房待着。
从前小嬴政并不知父亲为何那么喜欢待在书房中,如今他却是懂了,原来想要成事真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片刻也不能耽误。
“扣扣。”他敲响房门,嬴异人抬眼在明亮的天光下看到了自己的圆滚滚的孩子,心中懊恼自己怎么要跟这么个孩子商量事情?
不过也所幸是孩子,好骗。
“政儿进来。”他笑了笑。
嬴政乖乖来到父亲身边,却没再像从前那样学着那人跟父亲撒娇,父亲似乎根本就不喜欢他撒娇,“政儿给父亲请安。”
“嗯,坐。”没有得到父亲摸摸头的小嬴政想,父亲不说,但父亲是不是还是喜欢撒娇的呀,要不然怎么不摸自己的头了呢?
嬴异人并不知他脑袋瓜里在纠结这事情,只捡重点的问:“仲姜身子如何了?”
他派人守着,当然知道仲姜没有大碍,如此一问,不过是下意识地在一个孩子面前耍了心机,关心他所关心的,他才能更加信任自己。
即便他从不怀疑政儿对自己的信任。
“仲姜并无大碍,只是还要些时日才能好起来。”而后他在父亲的灼灼目光中,说道,“仲姜告诉了我一些菜谱,但是仲姜说了,她的手中还有一些菜她要留着保命的,等到日后我们的计划实施起来再慢慢地拿出来。”
嬴异人依旧盯着他。
小嬴政不明白自己父亲如何能够那般多变,时而双眼如那天边日光温暖,时而又比外面积雪更加寒凉,当真是奇怪得紧。
随即,父亲的话便让他知道了父亲眼中的寒意是从何而来了。
他问:“你教她如此的?”
嬴异人自认了解这个儿子,更了解那些卑贱的下人。这是能立功的大好机会,仲姜说什么也不该放弃,可是她却还要藏着还那般直白地说出来,不是这个小子教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果然,嬴政没有说话。
小嬴政却是在想,这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也不错,他就该表现得没那么懂事。否则父亲只会关注他更多,那样他做事就不便了。
虽然他希望父亲关注自己,却不想父亲只是关注自己的课业。
“父亲……”他赶在嬴异人开口前又唤了一声,还伸手抓住了嬴异人垂在身前的袖子,一看便是有事相求。
“何事?”嬴异人并不觉得嬴政说的话是自己办不到的,是以并不放在心上。
谁知小嬴政却语出惊人。
“父亲,政儿听闻赵国与秦国又要打起来了是吗,父亲是不是要回秦国去了?”
嬴政瞳孔骤缩,一时便也没有忍住磕巴着问:“政……你是如何知晓的?”
要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赵国越是不可能放他回去,除非邯郸城被攻破,但这也只是最好的结果,一旦城破,只怕他会第一时间成为赵人刀下亡魂,若是让他来选,选择一个质子的命还是邯郸城,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邯郸。
难不成政儿并非此意,只觉秦国赢了他便能回了?
嬴政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政儿知道,父亲留在赵国十分危险,不管输赢父亲都会被赵国人杀之以泄愤,若是赵国赢了父亲或许能留下性命,可我们大秦如何会输呢?”
小嬴政这些话在心中编了许久,如今说出来也是半句不带磕巴的。他拽了拽自己父亲的袖子,说道:“所以父亲,你快走吧,快回秦国去,回去再派人来救我和母亲。”
“政儿不想和为父一起回大秦吗?”嬴异人顺势问道。
嬴政眼睛发光,是真真的期盼着,问:“可以吗?”
然而那人说了人在心虚时眼神总是会闪躲的,嬴政明白了,说:“父亲当是不好带我们走的,如此险路,政儿又不会骑马,怎么跟父亲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