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看着躺在砧板上的海鲈鱼,大眼瞪小眼,不知从何下手。
“怎么了?”洗好菜,那边半晌没动静,江少屿走了上来。
孟言握着菜刀后退半步:“你会杀鱼吗?”
“当然会。”不等她说话,一把接过菜刀,顺带空出一只手将她推开:“你站远一些,小心血溅到身上。”
孟言后退两步,笑了起来:“正好,我还寻思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就去隔壁找马嫂,她可会处理这些东西了。”
江少屿笑了一下,叮嘱道:“以后不会杀就找我。”
“好呀。”孟言抿着唇掩盖笑意,将围裙脱下来递给他。
可这会儿男人正手起刀落,鱼肚子剖开,手上已然占满了鲜血。
——于是只能让孟言帮他戴。
“你弯腰,太高了我够不着。”孟言垫脚,举着围裙说。
江少屿垂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一眼望进了那双圆而亮的猫儿眼。往下,挺翘的鼻尖泛着润泽的光,小小巧巧的,真好看。
他微微躬身,由她将围裙挂上了脖子,雪花膏的清香拂过面颊,不带一丝停留。
两道灼热的呼吸短暂地纠缠在了一起,还未来得及感受那旖旎的气氛,孟言就戴好了脖子那根线,紧接着绕到他身后,打了个蝴蝶结。
某女丝毫没发觉江少屿游离的小心思,退后半步,兴致勃勃道:“好了,你杀吧。”
“嗯。”不知想到什么,他忽而望着她笑了一下,嗓音清朗若泉,再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疏离。
……
海鲈鱼,这玩意儿红烧最好吃。
杀好洗净,先放油锅里煎一煎,煎至两面金黄,闻到那阵鲜香味儿了,再加入提前调制好的调料,最后加入酸菜一起炖,整个厨房都被浓郁的肉香弥漫。
孟言挑了五六颗野山椒:“你能吃辣吗?”
洗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江少屿颔首:“能,我什么都能吃。”
“那就好,我多少放点辣椒进去,提提味。”
“行。”不就是吃辣吗,有什么不敢。
海鲈鱼其实没什么腥味,但鱼这种生物再不腥还是要放些辣椒才好吃。之前剩的山椒早就被孟言吃完了,石蛋跟他的小伙伴又上山帮她摘了一些,菜篮子里才放没几天呢就蔫啾儿了。
不过说来也怪,这野山椒越蔫巴,辣味越凶。
当红烧鱼炖好后,盛进盆里后,孟言让江少屿尝了口酸菜。
洪嫂家的酸菜没放辣椒,吃起来只酸不辣,可这锅红烧鲈鱼,吃起来不仅有酸味,还有辣味。
江少屿是清淡党,平时吃的菜里不见半点辛味,这会儿陡然一口辣味酸菜下嘴,舌尖被刺激到,瞳孔瞬间发直了。
厨房里光线较暗,孟言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期待地问:“怎么样,味道还合口吗?”
也不管桌上的搪瓷杯是谁用过的,江少屿连连点头,一把抄起桌上的搪瓷杯往喉咙里灌水。
“好吃,辣味也有,不过也能接受,这是我第一次吃辣味的鱼,很新鲜,也很好吃。”
孟言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话里,余光不觉瞟向男人手里的大红花搪瓷杯。
那是她用过的杯子……算了,假装不知情吧。
……
一个半小时后,天光渐暗,天边最后一丝晚霞随雾去。
煤油灯轻点,暖黄色的光照得厨房里热气腾腾,因为饭菜好吃,一场饭吃下来几乎没人说话,光顾着吃菜了。
最好吃的无疑是红烧鲈鱼,那鱼煎得外焦里嫩,肉质是嫩嫩的,可骨头偏偏煎得酥透,吃起来鱼皮又是劲道的。
更美的是那鱼肉,饱满弹牙,入口又嫩又紧实,半点鱼腥味都寻不着!
青菜粥盛出来以后,孟言将它放在凉水里隔水散热,吃的时候温度将将好,不会烫嘴也不会发凉。
清淡的青菜粥配上鲜辣的红烧鱼,一淡一辣,咸粥的清淡味道恰到好处分散掉鲈鱼的辣度,相得益彰,仿佛天生该一起吃!
几人吃得牙齿都不听使唤了,这边嚼着鱼肉,那边迫不及待夹起清脆爽口的土豆丝。
大口大口吃着,没一会儿,江少屿的碗便见了底。
“好吃,你这手艺真的,要不给你安排进我们部队后勤部,保准让那群小子尝了都不想回家吃饭。”
还真别说,在这个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军队后勤部的伙食可好了,且炊事班大多是有编制的,还不用跑早操,连队很多新来的小战士都想调到炊事班工作却也不是想进就能进,门槛不低呢!
这人居然还会开玩笑,孟言跟洪嫂对视一眼,乐出声:“别打趣我了,我可做不来大锅饭。”
这话确实是开玩笑,就算她有这手艺,江少屿也绝对不可能安排她进后厨。
部队后厨那是什么地方?全是男人!
海岛温度高,厨房里常年闷热,不做饭的时候还要去菜地里干农活,搬重物……部队条件再好也不能掩盖现在是七十年代的事实,七十年代的环境啊,还是比较简陋的,洗菜切菜,淘米,和面,每一个步骤都是人工完成,没有机器辅助,炊事班十几个人每天做几百多人的饭菜,说不累不可能。
所以,这份苦他可舍不得让自家对象受。
等等,自家对象?他下意识已经拿她当对象了么?
喉结一滚,江少屿有点不好意思看她了。
“再吃点吧。”见他碗又空了,孟言拿起汤勺要给他再盛碗青菜粥。
“不了不了。”江少屿放下碗筷,憋了个饱嗝,“再吃就撑了。”
其实已经撑了。
“怕什么,撑就撑,你们军队天天体力活,多吃点免得晚上饿。”
江少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洪嫂家,只记得那天肚子好撑,差点走不动路在孟言跟前丢面子。
话说回来——那鱼真特娘的好吃!
……
夜雾袭来,初夏的夜晚有些凉意,空旷的田野幽静极了,除了微风细细的吹着,便只听见偶尔的几声狗吠。
与孟言在洪嫂家门前道别,江少屿没直接回家,而是绕远路,绕着田野晃了两圈,直到感觉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了一些,这才迈着轻快步伐回到家。
吱呀——
“嗷嗷嗷——嗷——”
浅浅叫了那么几声,小黄就闻到了自家主人的味道,迈开小短腿哼哧哼哧往江少屿身上跳,两只前爪子扒拉着他的裤管,迫切想要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小东西,今天可抱不动你。”浅浅踢开地上的一团小东西,往屋里走。
小黄失落地呜咽了一声,还是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左边院墙,陈巧丽踩在垒高的石块上,扒着墙头:“参谋长,这个点才回来啊?”
“陈姐。”
这年头能源是稀缺物,陈巧丽平时过得节俭,院子里没开灯,江少屿只能借着自家院子里的微弱光源,依稀辨别她的脸。
“从小孟那儿回来的吧?”
江少屿但笑不语,嘴角那高高扬起的弧度好生得意,在此时昏暗的光线下,陈巧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脑海里莫名浮现一句话——
“老孔雀开屏”——骚,真特么骚!
手指不由自主抠了几块墙皮,陈巧丽饶有兴致地问:“参谋长,你俩现在处着吗?”
陈巧丽这边问着问题,江少屿也不好不理她进屋,心情很好地弯腰将小黄抱起,挠了挠小东西温软的脑壳。
“嗯。”
小黄感动地呜咽两下,脑袋像挖掘机一样死命往男人怀里拱。
“那前几天你咋一直不去找人家?”
轻轻推开小黄的脑袋,拇指不小心被它的舌头蹭到,带来湿漉漉的痒意。
江少屿想也没想胡诌道:“之前部队有点忙,现在空了。”
弯腰将小黄放下,推它屁股走。
“哦,那……”
“参谋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小黄极不情愿地迈出去两步,继而兴奋地冲栅栏边的男人嗷叫。
嗷嗷嗷——你是谁!
小黄短腿一蹦,给主人使了个眼色,可惜主人压根没瞧见。
江少屿眯眼,定睛瞧:“海生?”
中等身材,脸上有胡茬未剃,腰间别着个旱烟袋,一进门就举起两条肥美的大黄鱼,精神劲头十足:“参谋长,傍晚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哩!”
这是宋海生,东丰公社捕鱼队的大队长,二十八的年纪,已经结婚了,对象是葵花的大表姐曹淑敏。
“呀,海生啊,你这么能耐啊,两条大肥鱼,啥鱼哦?”陈巧丽扒拉着墙头探头探脑,好奇地问。
宋海生一进院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江少屿身上,全然不知隔壁墙头还趴着个陈巧丽,差点没被吓一跳。
“陈姐,是黄花鱼!”
大黄鱼可好吃了,鱼肉嫩如蒜瓣,别说红烧,就是清炖做出来也鲜美的很,只是这鱼不好捕,要到远海去,危险性高,自然售出价格也高。
江少屿当真很有福气,这海生总有吃不完的鱼送给他。
陈巧丽夸张地笑起来:“哦,那鱼好呢,鲜得很!”
“是啊,鲜得很。”宋海生挠挠头,干笑道。
“呵呵,你们聊。”见俩人要说话,陈巧丽也就不好意思再扒拉人家的墙头,笑着滑了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