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
“参谋长, 今天这么早就走了啊?”
“嗯,家里有点事。”
望着江少屿越走越快的步伐, 那军官咕哝着:“有事?一个人在家能有什么事?”
吴副参谋长胳膊肘戳他, 笑眯眯的:“你忘了,参谋长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你说能有什么事?”
“哦——!跟对象约会去啊!”
“嘘——小声点。”
踩着晚霞来到洪嫂家, 彼时大院里热闹极了,小麦、葵花、虎子,好几个孩子聚在院儿里的空地上,团团围着两只铁桶正串贝壳呢。
长长的线条将各色的贝壳串连起来,一串足有半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孩子们闻声抬眸,拉着长腔喊:“参谋长!”
“是参谋长!”
“参谋长,我们在串贝壳呢!帮孟姐姐串的!”
像见到大人物一样激动, 手里捏着的针线还没放下, 便捧着贝壳献宝似地递给他看。
孟言盘腿坐在地上, 屁股底下铺了一层芭蕉叶,从她的角度抬头望, 江少屿那双腿简直长到没有边际, 有种脖子以下全是腿的错觉。
不禁失笑:“你来啦,她们帮我串贝壳呢,我房间不是有扇窗户吗,缺一面窗帘, 然后我就想串点贝壳当窗帘, 美观又实用。”
江少屿眼睛一亮, 不由得夸赞:“脑子真灵活。”
但也不得不说孟言童心未泯,除了小孩子,真没几个大人有这闲工夫做贝壳窗帘。
江少屿缓步走来, 在一筐子贝壳前停下脚。
他随意拎起一条,原来不仅有贝壳,还有小海螺,红的黄色紫的蓝的,五彩纷呈。
形状就更多了,圆的扁的,尖头的、破碎的、光滑的……海螺身上还分布着色泽不一的花纹,迥旋的花纹或深或浅,有复杂有简单,将这些小坚硬的小东西串在一起,碰撞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铃音,莫名让人想起海水打起浪花的空灵声。
这哪是“窗帘”,倒像是艺术品。
孟言串好最后两颗海螺起身洗了把手:“你今天下班这么早?我还没开始做饭呢。”
江少屿粲然一笑:“没事,不着急,我不饿。”
孟言笑着对小麦说:“小麦,你们帮我把剩下的做一下,我去烧饭。”
小麦头也没抬,应道:“好,孟言姐你去吧。”
江少屿亦步亦趋跟着孟言进了厨房,她走一步,他就在后面走一步,一会儿往灶台走,一会儿往水缸边走。
孟言停住脚,他也停下,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颊。
“你跟着我做什么?”像个跟屁虫似的,走一步跟一步,怪逗人发笑。
江少屿愣了一愣,继而轻咳道:“我帮你打下手。”
孟言一副想笑又不笑的表情:“你倒是打,别跟着我晃。”
江少屿笑出声,从墙角的菜篮子里拿起两颗土豆:“晚上吃土豆吗?”
“你喜欢就吃。”孟言说。
掂了掂土豆,他道:“行,那我帮你洗洗。”
拿起两颗土豆就往水盆里塞,那盆是厨房原本就有的,里面盛了半盆水,已经变得浑浊,一看就是用过的废水,所以用来洗土豆是可以的。
孟言点火烧锅,准备先煮饭。
今日天气干燥炎热,晚上她想吃点水润的,家里有大米也有小米,那就煮一锅青菜稀饭吧。
青菜用的是莴笋叶,莴笋是江少屿昨天带来的,有三根,叶子挺长挺饱满,撸下来切成短截,正好能做一顿青菜粥。
洪嫂回家的时候厨房里正烧得热火朝天,见状她极有眼力见地没进屋,去院子里和小麦几个孩子一块儿串贝壳。
“喜欢吃饺子吗?”江少屿忽然出声找话题聊。
大米淘洗干净下锅,掺上一盆山泉水。
“还行,我喜欢吃猪肉芹菜馅儿的,不过玉米猪肉馅也好吃。”
江少屿微微颔首:“猪肉芹菜我吃过,玉米的没吃过。”
视线落在铁锅里,孟言头也不回,十分自然地说:“下次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下次?
手里洗土豆的动作一顿,江少屿飞快扫了她一眼,唇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扬了起来:“会包饺子吗?”
“当然会。”孟言低低笑两声,把莴笋叶递过去:“哪个北方人不会包饺子呀。”
江少屿笑着接过:“也对,我问了个废话。”
舀了盆清水洗菜叶,然后就着用过的水把其他菜一一洗净,江少屿洗菜,孟言就在灶台边切菜,气氛很是和谐。
“那个扶桑花是谁种的呀,你们部队的人吗?”孟言漫不经心问道。
“嗯,后勤部的给养员。”
“真厉害,那花一看就精心照顾,养得好饱满。”
江少屿眉梢意外地挑起:“你还懂花?”
略微思忖片刻,孟言颔首:“嗯,我之前在城里喜欢找各种农业书看,种花种菜种树……我都感兴趣,你说,我是不是很有当农民的潜质?”
说罢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想当农民?”江少屿有些诧异。
孟言还挺认真地点头:“种菜种花多有意思啊,为什么不想呢?”
江少屿表示十二万分的意外。
哪有姑娘希望自己是当农民的料,尤其大城市长大的女孩,即使家镜贫困,向往的也总是美好干净的工作。
孟言不同,她太不同了,她竟骄傲于自己有当农民的潜质。
“种花我理解,可我头一回听年轻女同志说种菜有意思,尤其你这样大城市长大的女同志。”
“是吗。”孟言低低地笑:“那我大概是另类吧,我反正挺喜欢种菜,看着小苗苗一天天长大,很有成就感。”
江少屿心中诧异:“这么说你种过?”
“嗯……在盆里种过葱姜蒜,青菜白菜什么的。”
男人轻笑,垂眸看她:“是吗,还挺牛。”
孟言粲然一笑,冲他眨了眨眼:“是吧,我就觉得我还是有种地天赋的。”
干柴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响,扬起细碎的灰尘。
江少屿安静看着她,安静到连同呼吸都一并放慢。
似乎觉得太过安静,切菜中的孟言忽然扭头,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手里捧着三颗水灵灵的大土豆。
从他身上缓缓向外扩散的温暖气息,伴随一阵咸湿的风拂在脸上。
厨房里的空气登时变得暧昧又粘腻。
……
傍晚,院子里帮孟言串贝壳的孩子们赶在天黑前回了家,贝壳已经全部串好,整整齐齐摆在地面。
趁着天还没黑透,孟言决定把贝壳串挂起来,正准备动手,江少屿先一步将贝壳串接过,放在水盆里洗了洗。
“有灰,洗洗。”这细节连孟言都没注意到。
孟言含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没等她开口,江少屿便将靠窗的床推开,然后又小心翼翼把她的扶桑花抱开,那动作轻柔的嘞,好像抱着脆弱的小婴儿似地,轻拿轻放。
这年头五金是“奢侈品”,不算贵但也绝不便宜,洪嫂家没有钉子,孟言本来想用绳子从房梁上吊下来,这不正好江少屿在,他用了另一种方法挂这些贝壳串。
拿两颗钓鱼的钩子,用钳子把钩子底部掰弯,然后顺着角度锤进墙面,左右各一只,钉牢固后再在它们之间栓上一根结实的绳,贝壳串就能绑在这条绳上。
“行啊,还是你有办法。”
对于一米八八的大高个来说,连凳子都不用垫,轻轻松松就能把串好的贝壳挂到墙上。
江少屿忙碌中回头看她,眼里含笑:“这是从劳动人民宝贵的经验里学到的智慧。”
“哦~原来如此。”孟言负手身后,点着头:“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贝壳窗帘在清风中一圈又一圈地晃荡,借着窗外微弱光线,洗得透亮的贝壳散发出五彩的光,漂亮极了。
没想农村生活也能如此有情调,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己是生活的主人,再无趣的生活也能在有趣的人手里变得生动。
贝壳窗帘给单调的房间注入了活力,孟言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身心放松。
嗅着空气里热腾腾的米饭香,孟言轻轻抻了个懒腰。
这日子,真好啊。
……
要说粥怎么熬才好吃,必然还得是农村的柴火锅。
用细火慢炖,熬到大米粒一颗颗化开,熬到软烂香醇,直到闻到那股醇香的粮食味儿……好些贫困的农村地区,米粥熬到极致甚至可以替代人奶喂小婴儿呢!
“你饿了没?”孟言往灶膛里塞了根木头。
江少屿边洗菜,回道:“没,平时六七点才吃饭,饿得慢。”
闻言,孟言添了根柴火:“那行,我慢慢熬。”
锅里熬着粥,剩下的时间正好可以将海鲈鱼收拾出来。
这鱼是阿贝那在捕鱼队的爹抓的,昨天就送来了,因为要把之前赶海的海货吃掉,所以就搁置到了今天。
孟言不会杀鱼,穿越前鱼摊老板会帮顾客杀得干干净净,南方一些菜市场还会给你片好,或者剁成块,方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