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村口呢, 程静淞他们远远就看见徐如月还有程玉蓉在村口翘首以盼。
“奶奶在等我们欸。”程静淞开口。
程建功点头,发现徐如月也看见了他们,甚至还直接往他们这儿跑。
程建功干脆从敞篷马车上跳了下去,先一步去迎他家这位可怜兮兮的老母亲。
叶美云也跟着跳了下去, 只不过没有程建功走的速度快。
程静淞见状也有些跃跃欲试, 但最终因为自己是个小短腿, 而按下了这个想法。
徐如月一见到程建功, 就开始不自觉的觉得委屈了。
但大概是昨天已经哭过了,所以她今天也只是短暂的湿润了一下眼角,就压制住了那些难过的情绪, 然后里里外外将程建功看了好几遍, 才努力笑着看着程建功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一走就是那么多天,中间还一个消息都没有, 不知道家里面会有人担心你们啊!你说说你们俩出门就出门,偏偏还非要带上三个小孩子,这不是更让人担心吗,你说这万一要是出个啥事儿,我们也不清楚, 那到时候可咋办, 真是胡闹……”
程建功笑着任由徐如月对他的细细数落,等到她说的差不多了, 程建功才说:“是我的错,下次再出门, 我肯定也带着你!”
徐如月立马把脸一拉,“还要出去,你还要出去干啥!还带着我, 我才不出去呢!”
程建功就说:“带你出去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
徐如月瞪他,“我看是出门纯浪费钱吧!”
说着,又想到他们这次出门主要是为了给叶美云看病的,也不再和程建功打嘴仗,而是看着跟在马车边上走着的叶美云,皱眉一脸担忧地问道:“你媳妇没事吧?外面的大夫咋说的啊,她那奇奇怪怪的病治好了吗?”
程建功随口用早就想过的借口糊弄道:“看了,大夫说像她这样大力气的人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至于她每次用力后身上疼,应该可能是和什么身体营养没跟上有关系,叫我们回家以后多给她补一补,还有平时做事的时候注意用力,别太过于劳累,免得进一步压榨身体,最近影响身体的内部平衡,导致情况越来越坏。”
徐如月听完后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皱眉,“还要补呢,就咱家前段时间的伙食,别说全村了,就是整个镇子甚至我怀疑整个县城都找不到比我们家伙食更好的了吧。”
程建功就说:“这才多久呢,她力气大,需要的营养自然要比我们更多,更何况她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身体早就亏损了,且还有的补呢!”
徐如月根本就没想过程建功会骗她,加上她觉得程建功说的还挺有理有据的,一下子就信了。
徐如月还说:“你媳妇嫁过来之前过的就不好,后来在咱家也……也不咋地,也就是最近才过了段好日子,算了,大夫这么说,那以后就多注意一下,你也要和她说一说,别总是往山上跑啊,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程建功点头,正好徐建军他们也赶着车走到了,他们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而徐如月又开始去看叶美云以及程静淞三个小孙孙。
在确认他们也都没什么事,而且身上穿的比之前走的时候不知道体面多少倍后,徐如月这才算是彻底安心了。
然后,徐如月又冲着他们抱怨一通,还是说他们一走就是一个月,不知道往家打电话,或者是拍电报,哪怕写信也好啊,让她至少知道他们的情况,总好过她一个人在家担心的慌。
徐建军就跟着劝慰道:“老姑,这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发电报可都不便宜呢,写信虽然不咋贵,但是一封信在路上走个一个月半个月的是常有的事儿,指不定他们等他们回来了,那信都还没寄回来呢,你也别总是担心建功他们,我们建功兄弟可厉害着呢,你看看这些东西,可都是建功从沪市弄回来的!”
徐如月早就看见了那些东西,只是之前因为担心程建功他们,加上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村里面不知道从哪儿拉的啥东西,所以才没开口多问。
现在听到徐建军这么炫耀般地说出来,徐如月的眼珠子差点从眼框里面瞪出来。
好一会儿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道:“建……建功他们带回来的?”
徐建军拍着车上的麻袋,感慨地说:“是啊,说真的,我们也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建功这次出门竟然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说起来,他这也是为了咱们村子的人……”
徐建军当着徐如月的面前吹了程建功一通后,其他人也立马跟上了:
“是啊是啊,建功这次真的是受累了……”
徐如月好久后才弄明白过来。
感情程建功这次出去也不仅仅是看病,最重要的还是给村里面的学校买旧书啊!
她就说他这次咋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呢!
当然了,这个现在也不是她眼下最关注的。
她现在最关注的还是刚刚徐建军他们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的那些衣服鞋子啥的。
更何况车上还有之前被程静淞他们拽出来后还没有收回去的那些衣裳呢!
徐如月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立马就上前去扒拉,看看这件又看看那件,一时间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些后来在二手市场收的东西并没有太仔细规整,因此里面有些衣服可能稍微旧一点,能看出来是二手的,但有些几乎甚至就是全新的,顶多就是有些地方有些不起眼的小瑕疵而已。
徐如月和之前的徐建军几个一样,“这些衣裳啥的,真的就几毛钱一件?”
程静淞小嘴一张,叭叭叭接茬道:“也有稍微贵一点的,比如一块钱一件,或者两块钱一件的,但这种都是在百货商场至少卖十几块二十几块甚至是更贵的那种衣裳,而且也很新哦。”
“嘶!”四周的人再一次齐刷刷吸了一口气表示自己的震惊。
几个大男人就争先恐后地表示说:“那这么一算,这也太便宜了吧!”
“是啊,就说这些衣裳这么新人家就不要了,你说说那些城里人是咋想的呢?”
“大城市嘛,人人都上班拿工资,肯定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在咱们眼里的好东西,在人家眼里就不是了,咱们这些老农就别指望和人家比啦!”
“那也确实比不了……”
几个汉子叽叽喳喳的,但是却没影响徐如月和程玉蓉在一边嘀嘀咕咕的计算:
“现在一个人一年才发三尺六的布票,两个人一年的布票加起来才勉勉强强能做一条裤子,想要置办出一套体面的新衣裳,至少要四个人一年的布票,而且布价也不便宜啊,最便宜的白棉布也三毛钱一尺呢,一身衣裳下来,就算再仔细,四块钱也总是要的,可现在这些都是更贵的斜纹布还有咔叽布,还有这些花色,咱们这儿更是见都没见过,可这些才几毛钱……”
徐如月和程玉蓉的计算更是叫一群平时不咋管家里这些针头线脑方面的汉子们再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划算。
他们也不再吹水讨论没有见过的大城市的人到底是咋想的了,而是纷纷开口和程建功表示等下就让家里的人过来挑,让程建功千万给他们留点好的。
还在激动的徐如月和程玉蓉这才稍稍回神,然后弄明白了眼下这些东西不全是自家的,而是程建功从沪市大老远劳心劳力搬回来还要原价卖出去的。
这不等于白干嘛!
徐如月第一个就不想答应,但是她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装着,并且眼下这些话还是程建功说出口的,她肯定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程建功说的话不算数,只好暂时先忍耐下来,等到徐建军一行将他们送到家里面并且又和程建功确认了等到晚上再过来就离开后,徐如月才扒拉着程建功的胳膊开口说:
“你说说你是不是傻,你大老远的从沪市把这些好东西弄回家了,你要是赚点钱也就算了,结果你偏生要原价卖出去,你图啥啊你?”
程建功没回答,而是看着依旧简陋的新家问道:“你搬过来住了?”
徐如月“啊”了一声,思绪一下子因为这句话被带着想到了家里面的那一堆乱糟糟的恶心事儿,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程建功看见了,但是没问,而是在屋里四周看了一圈,才又道:“那边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徐如月撇嘴,“我当然都搬过来了,就连石榴树去我也给挖过来了,就是一片叶子都没给他们留下。”
程建功这才点头,“行,那我们就不需要过去收拾了,先把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暂时收拾出来,然后回头再看看有什么缺的,我再去弄。”
程建功说了半天却没有问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倒是让徐如月一时间不免有些踌躇。
更何况徐如月也不是一个能存得住事的性子,加上这件事她确实很气又觉得委屈,现在程建功却一点也不问,她心里就难受又不自在起来了。
可是还不等徐如月把自己心里的那点活动给掰扯清楚,也不等她想好到底要怎么说,一直把她的情绪尽收眼底的程建功忽然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程知仁离婚?”
“啥?”徐如月再一次被程建功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弄懵了,咋程建功啥也不问,开口就叫她离婚呢。
程建功随手拿起廊檐下的砖头叠了几块,然后坐下,大马金刀道:“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难不成还要和那位林素媛来一场二女抢一男,抢的还是你从头嫌弃到脚后跟的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子!”
徐如月:“……”
这话直白的叫徐如月没忍住产生了画面联想,然后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也太恶心了吧!
可是……
“你不是才回来嘛,你怎么知道家里发生啥事了?”徐如月好奇。
程建功叹气,“我问过建军他们啊。”
“哦哦。”徐如月这才反应过来,然后跨着脸,心情彻底沉了下去,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程建功见状,扯了下袖子,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后,才又开口:“怎么了?还不想和程知仁离婚?”
“那你说说,你这样到底是为什么?”程建功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徐如月了。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啊!
可是离婚……这之前也没有人干过这事儿啊?
徐如月皱着眉,整个人都呈现了一种茫然的状态。
程玉蓉自从听说了程知仁的前妻找过来的事情后,就过来陪着徐如月了,也是她和徐如月一起搬得家。
这些天,她也没少见徐如月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大发雷霆以及哭哭啼啼。
她今天见到程建功后反而情绪比之前稳定许多已经是不容易了。
程玉蓉怕程建功说的话再次刺激到她,因此扶着徐如月到一边坐下,又开口对着程建功说:“哥,妈这些天也不容易,心里难受,你别一上来就说这些。”
但是程建功却没有理会程玉蓉的劝说,也不管徐如月此刻的心理活动,而是继续开口往徐如月的心口上扎刀道:
“更何况现在你和程知仁已经彻底撕破脸了,而他的前妻则找了他许多年,甚至为了他放弃了城里人的身份,不远千里过来和他团聚。就算你不愿意离婚,咱们国家也不可能承认你们三个人在一起的这种畸形婚姻,你和林素媛当中必然有一个人要退出,你觉得到时候,程知仁是选择你还是选择她。”
“我……”徐如月前些天不管再生气,再哭的难受,但是心里面都还有个退路。
那就是等我的儿子回来了,肯定帮我收拾他们这些不要脸的王八羔子,到时候我就能出气了。
可是谁想到她以为的能给她报仇,帮她出气的儿子回来后一不问她在家到底咋样了,吃没吃苦,受没受欺负,二也不开口安慰她,反倒一张嘴就让她离婚,还说那样叫她扎心难受的话。
可也就是这样扎心的话倒是好像当头棒喝一样,一下子就叫她从之前的各种乱糟糟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清楚了眼下的现状。
是啊,按照眼下的情况,别说她到底愿不愿意离婚的话,恐怕程知仁也定然不能再和她过下去了。
毕竟,之前程知仁还算是有求于程建功,所以好愿意朝他们示好。
现在他有了更厉害也更有钱的前妻,肯定巴不得第一时间甩开他们呢!
徐如月又想到程建功之前也提过几次让她离婚的事。
那时候,她总觉得程建功就是胡闹。不管她和程知仁到底闹成啥样,离婚,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丢人!
可没想到兜兜转转的,现在竟然又闹到了离婚上面。
可是就算要她和程知仁离婚,但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他和他那个啥狗屁的前妻吧。
她这些年在程知仁的面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好不容易将他还有他那俩儿子养大成人还给他们娶妻生子,结果她不仅没得到福报,反而,一直被欺负。
好吧,她原本也不在意,反正他们也分家了,没关系了!
可这不代表她能接受她辛辛苦苦种下的桃子,回头全叫那个林素媛给摘了去!
徐如月只要一想到自那个林素媛来了后,不管是程玉衡还是程玉铭都一口一个妈叫的亲热的模样,心里就更恨了!
还有他们的那个女儿!
我呸!
装的什么好人呢!就是和程知仁一样的一肚子弯弯绕,不要脸!
不过想到程玉溪,徐如月又生气起来。
她以前还不晓得,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程知仁和他那个前妻不止生了俩儿子,竟然还有一个女儿。
只是当初他们逃难的时候,那个程玉溪还在吃奶,所以由林素媛亲自照顾,而他看着俩儿子,然后嘛,就这样分开了。
其实徐如月倒也不是气程知仁无缘无故的又冒出来了一个女儿,毕竟她当初嫁给程知仁的时候他就有孩子,两个还是三个,其实没什么关系。
她生气的是程知仁这个狗东西和她一起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告诉过她,原来他还有一个女儿!
现在好了,她徐如月劳苦了半辈子,结果到头来倒是要看着程知仁和前妻一家五口重新欢聚一堂,开开心心过日子。
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徐如月就赌气说道:“那我要是非不离婚呢!”
程建功乜斜她,“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找罪受。”
徐如月:“……”
“我就是气不过,凭啥就是我和程知仁离婚,凭啥我累了半辈子,到头来啥也没得到,结果反倒是成全了他们儿女双全,阖家欢乐了!”徐如月牙痒痒。
这种不服气的心态真是叫人头疼,程建功正欲说话,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程静淞怕程建功又把徐如月气到要吐血,就忽然道:“奶奶,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家重新在一起后就能幸福美满、合家欢乐呢?”
“那我咋不知道了!”徐如月没好气道:“我这些天看出来的!”
程静淞就笑说:“可是,程玉衡和程玉铭闹成那个鬼样子,现在程知仁一门心思的偏心老大,你说这新来的要怎么办?是不偏不倚,还是跟着程知仁走,亦或者被程玉铭拉过去,然后继续和程玉衡打擂台。”
“啊?”徐如月还真没想到这一茬,每次都光顾着生气了。
当然了,程静淞也知道她不可能想的太多,又道:“还是你以为就因为他们的亲妈过来了,所以程玉衡和程玉铭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
徐如月又被程静淞的两句话再一次问懵了。
徐如月回忆了一下最近看到的那一家表面亲亲热热的场面,再想一想之前程玉衡和程玉铭两家发生的事情,一时间也摸不准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试着开口说:“这……万一就真的和解了呢!”
程静淞笑,“程玉铭都把程玉衡害的半残废了,又抢了他的工作不说,还害的程传家原本好好的婚事也没了,你觉得程玉衡和程传家能忍得下这口气?这要是换成是你,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那不可能!”徐如月第一时间摇头。
程静淞就摊手说:“你看,你都忍不了,程玉衡这个从小被偏心长大的又怎么可能忍得了。以后但凡有机会,他肯定要报复程玉铭一家。”
“可是他们这段时间瞧起来真的很亲热。”徐如月还是不敢确认,并且依旧为那些场面生气。
程静淞又细细给她解释说:“那是因为他们的这位亲妈以及亲妹妹有钱啊,我之前可是听建军叔叔他们说起来他们给村里面的每家每户都送糖的事情啦,所以大概能猜出来他们应该有些家底的。”